田大顺悠闲地半躺在椅子上,手中拿了一杆细长的鱼竿,身边摆着钓鱼的器具,听到身后一个尖利的声音喊道:“顺哥!顺哥!”他不禁皱了皱眉,扭过头看了看,作出一个禁声的动作。
李承露跟在胡洛口身后,看着胡洛口小心翼翼地靠近田大顺,低声说道:“顺哥,我找了你一大圈儿。”
田大顺把墨镜往鼻子下放了放,轻声问道:“洛口,有事儿呀?”
胡洛口看他钓鱼的兴致正高,便在他身旁坐下来,指着一块空地让李承露也坐下来,但李承露没有坐,而是默默地站着。
水面的波纹微微动了一下,田大顺猛地拉杆,一条鲫鱼挂在鱼线上划出了一个优美的弧度。胡洛口忍不住喊道:“钓上来了!钓上来了!”
田大顺把鱼从鱼钩上取下来,放进身旁的一个红色的水桶里,问胡洛口和李承露道:“你俩谁来一杆?”
“大顺叔,我不会钓鱼!”李承露微笑着摆摆手,拒绝了对方的好意。
胡洛口以前在洛水边上用鱼网捕过鱼,晚上跟着别人一起用电箱电过鱼,还在涨水时从洛水的岸边抓过鱼,但唯独没用鱼竿钓过鱼。只解决了温饱问题的他,哪里有这份闲情逸致,能静下心来坐在岸边钓鱼哩。李承露就更不用说了,根本没有这闲工夫。
不过,胡洛口乐得满脸堆笑,上前抓住了鱼竿。田大顺从椅子站上起来,走到一旁,和李承露聊天。
“承露,上次那批大豆处理掉了?”田大顺问道。
李承露笑着说道:“多亏了大顺叔。”
“不用跟我客气,乡里乡亲的,就是个互相帮助,谁还没有个难处哩。”田大顺说着话,抽出纸烟给胡洛口递了一根,自己点上一根,静静地看胡洛口钓鱼。
胡洛口正襟危坐在椅子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水面,但水上静悄悄的,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急得他抓耳挠腮,一会儿便把鱼竿拉上来看看,结果每次都没有任何收获,扭头看了看放鱼的水桶,已经放了半桶的鱼,挤挤挨挨的,比自己用渔网捕上来的还多。
“不要急,掌握住火候,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田大顺叮嘱胡洛口,说到了“豆腐”,转过脸看李承露道:“承露,最近豆腐坊生意咋样?”田大顺心里有个大概,沈三儿去世之后,月娥经营的豆腐坊生意应该不会怎么样,与此同时,市场上空出来的份额,一定会被有能耐的人占有。李承露是个能吃苦、肯出力的人,而且人老实,不会捣鬼,容易获得顾客信赖,赢得市场份额。
“还可以吧,比前一段时间略好些。”李承露说话的时候,打了个哈欠,显得有些疲惫。虽然生意不错,可他的脑袋是清醒的,任何时候都不能托大显摆,尤其是在田大顺这样生意成功的长辈面前。
“我看你一脸的疲累,估计没少挣钱,数钱数累了吧。”田大顺是做小生意出身,他知道小生意只要出了力气,一般都赔不了钱。
“顺哥,这次你可要帮帮承露。”胡洛口钓不上来鱼,人急得不行,干脆把注意力转移到今天的正事儿上来,直接说出了来找田大顺的目的。
“有啥尽管说,只要我能出上力!”田大顺说话豪爽,胡洛口最佩服他这一点。
“顺哥,你刚才都看出来了,承露最近生意不赖,就是太忙了。”胡洛口一只手伸进装鱼的水桶里,随意地拨弄着,说道:“有些忙不过来,想着要扩大规模。”
“等等,忙不过来,要扩大规模?”田大顺没有明白过来。
“顺哥,是这么回事儿。承露的豆腐坊最近生意太好,他就想着趁此机会扩大规模。不过他确实很忙哩。”胡洛口急得脸都憋红了,才算说明白了。
田大顺“嘿嘿”一笑,拍了拍李承露的肩膀,说道:“我就说你最近生意不赖吗。看看你的额头明亮,运气一定不错哩。”
李承露笑了笑,说道:“挣了一点儿辛苦钱。最近两个星期,实在有种忙不过来的感觉,想着要把规模扩大一些,使用点儿先进的机器。我现在用的是半自动化,换上一套全自动的,人省些力气。”他记着甘棠给他说的,一步一个脚印,稳稳当当地走出一条路来。
“扩大规模是个好想法。不过以咱们村的地理位置,北面是邙山,南面是洛水,辐射半径不大,你买一台全自动的磨豆腐机器,投资增大不少,可销售市场基本还是那么大呀。你想过没有?”田大顺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顺着自己的想法慢慢地引导着李承露。
“哎呀,可不是嘛!北边山上都是些古墓,南边水里只有些鱼虾。扩大了规模,生产出更多的豆腐,卖给谁去呀!?”胡洛口尖利的声音嚷起来,吓得水桶里的鱼相互冲撞,溅出了不少水滴。
李承露的脑袋猛地怔了一下,终究是经验不足,自己怎么没有想到这些呀。如果冒冒失失地扩大了规模,卖豆腐还是这么个范围,能卖出去多少?谁家天天吃豆腐?
“最近生意明显好了不少,我也没顾上打听,是不是有哪家磨豆腐的不干了?”李承露带着疑惑问道。
“我是搞餐饮的,全镇就那么几家豆腐坊,还真没听说哪家不干了。”田大顺心里明白,月娥经营的全镇最大的豆腐坊最近生意惨淡,已经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但他有了别的想法,觉得要达到目的,不能操之过急地把月娥的事情抖出来,路要一步步地走,等到时机成熟了,再猛地收回鱼竿,一定可以钓上来一条大鱼。
“这就奇怪了,难道最近人们喜欢吃豆腐了。”胡洛口摸着脑袋问道,看他的样子,显然是没有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看新闻上说,由于前一段时间秋雨连绵,附近几个种菜的地区都遭了灾。市场上青菜供应不上来,所以豆腐的销量上来了。”田大顺故意把问题往别的原因上靠,以便于引着李承露的思路走。
胡洛口恍然大悟地拍拍手说道:“要是这样的话,咱还是不要扩建豆腐坊了。过一段时间外地的青菜运过来,豆腐需求量就会降下哩。”
田大顺忙说道:“洛口!年轻人有一颗上进的心,不容易!不要打击他们嘛。市场上豆腐的需求量不变,我们就扩大销售范围,照样可以提高市场份额嘛。”他大言不惭地讲着他的“经济学”,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镇上的豆腐坊与其败在月娥的手里,最后被别人得了便宜,不如自己牵着李承露的鼻子,去收拾了那个残局。如果李承露真的有本事、运气好,最后应该会落得个皆大欢喜哩。
胡洛口对田大顺的眼光和胸怀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遇到这么有能耐的人,而且还能和自己走得这么近。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向田大顺的位置又靠近了两步。
过了一个多小时,胡洛口一条鱼也没有钓上来,就慢慢地失去了耐心,嚷着再也不钓鱼了。
田大顺看了看时间,接近中午,便“呵呵”一笑,说道:“不钓去?,咱回去吃鱼去。”
说着话,他开始收拾了渔具,又从放鱼的水桶里检出三条最大的鱼,嘴里说了句:“够一盘了。”不等李承露和胡洛口反应过来,提起水桶,把里面的鱼倒进了洛水之中。
胡洛口太感到意外了,坐水边上风吹日晒的半天了,好不容易钓出半桶鱼,田大顺竟然轻轻松松地给它们放生了。
“顺哥,你大半天时间不是浪费了?”胡洛口眨着眼睛,看着水面上刚刚被放生,还没有游走的一群鱼,惊讶地说道。
田大顺快速地收拾着渔具,笑呵呵地看了看胡洛口,对着李承露说道:“钓鱼主要是为个乐趣,哪里还真为了那几条鱼。”
“顺哥,这可不是普通的鱼。这是野生的鱼,市面上现在卖的都是养殖的鱼,不仅营养跟不上,味道也不够鲜美。我从小在洛水边上长大,吃洛水鱼的机会却不多,反而是黄河鲤鱼吃了不少次,觉得跟咱洛水的鱼比起来,差得远了。”胡洛口啰啰嗦嗦地说个不停,越扯越远,从洛水一下说到了黄河上。
田大顺已经收拾好了一切,用网兜兜住那三条鱼,笑着说道:“黄河鲤鱼吃着有股子泥沙味儿,比不上咱洛水鲤鱼的清鲜,这话不假。可你看看咱今天钓的鱼,除了这三个大点儿的稍微像个样子,其余的都不够刮鱼鳞的功夫,不如放它们在洛水里养一养,等长大了再把它们钓回来。”
“顺哥,这可是你说的啊。”胡洛口笑着说道。
“我说的,过几天我先钓出两条大的,你俩一人送一条。”田大顺允诺道。
胡洛口知道田大顺有钓鱼的本事,听他说要送自己鱼,自然乐得屁颠屁颠的,忍不住还用胳膊肘轻轻地撞击李承露,鬼笑着说道:“看看,这次没白来吧,我就说你大顺叔讲义气哩!”看他高兴的样子,好像一条大鱼已经送到了手里一样。
田大顺领着他们来到一个小酒馆,把三条鱼交给一个伙计,让他给清蒸一下,又点了几个小菜,要了两瓶洛水大曲。
“顺哥,你看,让你破费了。”胡洛口满脸堆笑着说道。
李承露爽快地说道:“上次大顺叔给我帮了忙,指不定啥时候还要麻烦叔,这顿算我的。”他口袋里现在有了钱,已经和以前那个生活拮据的李承露完全不一样了,说话也有了底气。别人帮了忙,已经欠下人情了,总不能再让人家请吃饭吧。
田大顺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说道:“我只贡献三条小鱼,合适不?不过话说回来了,咱们能坐在一起,都不是外人。不要为了这点儿小事客气,过几天钓了大鱼,咱继续!”
田大顺吃饭前语气豪爽。吃饭到最后,李承露起身去结账,他并没有阻拦,就当没看见一样,嘴里却嚷着“钓大鱼、钓大鱼、钓大鱼”,好像有几分醉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