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皇陛下的伤势,比所有人想象中要更严重。
被太子殿下和金偶偷袭致伤后,北皇陛下一直没有时间处理伤口,甚至妄动真气,制出多张九阶布瑞符给秦总管等忠心的下属使用战斗。
随后的一天时间里,维持摘星楼阵法,阻止太子殿下攻入,又耗费了他大量的心神。
而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金偶刺中北皇的那柄长剑上,还淬有剧毒!
这一天一夜里,全凭北皇陛下的深厚功力与境界,才死死地把那剧毒压制下来。
解围之后,刘思思和欧阳中正马上传召了御医过来。
北皇坐在一张软绒锦垫的椅子上,眼睛紧闭,似乎已没有多少力气坐直,只能微微侧靠着椅子的把手。
腰腹处,尽管已多次更换包扎,可怖的伤口仍旧不停有血液渗出。
显然在这一天一夜里,那伤口竟始终未曾愈合。
御医只看了一眼,就面带惶恐地跪下,叩头不起。
所有人心头一紧,生出某个不好的预感,顿时神情各异。
坐在一旁的皇后娘娘轻轻靠了上去,玉手紧紧捏着北皇的衣袖,小女儿姿态十足,却掩不去眼里的哀痛。
最平静的,反而是北皇自己。
“生死一事,朕早已看淡。”北皇缓缓睁开眼睛,脸色虽然苍白,却非常从容。
“自朕登位,已逾五十年,自问未曾有过一日懈怠。但唯有恢复皇族荣光这一件事,如鲠在喉,常常使朕夜不能寐,心不能安。”
“纵观大陆当今局势,各大势力日益壮大,高手迭出。唯我皇族,困于北境一地,近数十年来,除镇南军与武殿互有胜负,其余皆是败多胜少。”
“说起来,这实在是朕的过错。”
北皇一字一字缓缓说来,像是在总结自己的一生,也像是在交代些什么,刘思思等人躬身听聆,无一人言语。
“朕从来不是一个果断的人,才让太子擅权,导致今日的结果。”
“好在,最后,朕终于做了一次正确的选择。”北皇望向刘思思,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宽慰的笑容,轻轻说道:“思思过来。”
刘思思听得北皇一声唤,走了过去,然后跪在跟前。
“还记得那晚我们的‘修楼之谈’么?”
“思思记得。”
“记得就好,朕希望你在往后的日子里,不要忘记你父王当年对你说的话,也不要忘记那天你对朕说过的话。”
刘思思点头。
北皇见状,伸手从怀里取出一份缎黄诏书,递到刘思思面前,缓而坚定地说道:“往后,皇族的未来,就交给你了。”
虽然早已有所预料,但这一刻真正到来的时候,还是让场间众人露出震撼的神情!
不知是惶恐,还是拘谨,刘思思双手微颤地接过那份沉甸甸的诏书,然后竟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对于北皇,刘思思的情绪其实有些复杂。
但不管过往如何,这几个月里他经常进宫面觐,早已对这位皇爷爷有了真正的亲人之念。这时候接过大位,他没有一丝高兴的感觉,眼里写满的,全是不加做作的悲伤。
毕竟这位老人,已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至亲。
还是秦总管轻声提醒后,刘思思才醒过神来,忍住泪水跪拜大礼,叩谢圣恩。
“如此,甚好。”
北皇满意地点了点头,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神色间有些兴奋,竟有红润之色涌上脸庞,问道。
“‘皇极之剑’应该还没有关闭运行吧?”
……
……
甲历8834年,临近开春的一个夜晚,北都倒了两座楼。
一座是象征着另外五大势力的和约大楼。
据后来周边居民的描述,当时乃是忽然有一道火红的亮光划过夜空,然后便听到一声巨响。
大家走出来看的时候,发现和约大楼已经燃起非常大的火势,不多时大楼便在大火中轰然倒塌。
好在当时北都动乱,又近夜深,所以没有造成什么人员伤亡。
事后,皇族给出的解释是叛乱的逆贼所为,死无对证之下,五大势力也不好发作,此事便就此不了了之。
另一座倒了的楼,是北境真正的擎天大楼。
第一百四十八任北境之皇刘显,因太子刘海元逆乱叛变,不幸伤重驾崩。
临终前,北皇陛下传位于平南王刘思思。
……
一个月后,摘星楼门前。
虽经过宫廷仆役的多次打扫清洗,但只要站在摘星楼的白玉阶梯前,还是会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道。
不过,北都城数千年历史,这样的动乱,过去有之,未来也会有。
用不了多久,这里的血腥味就会被春雨带走,随夏风散去,只会在各种史书典籍之中,留下寥寥数页的篇幅。
大周武帝亲书的“摘星楼”牌匾之下,刘思思身着火红与明黄配色的锦缎帝袍,一旁站着斯楼耿、雷一与冬夜。
刘思思先是为老北皇举办葬礼,然后亲自守陵半月,紧接着又要应付礼节繁复的登基大典,这一个月来,竟是今天才有时间与三人聚首。
而北都学院荔香园八十七舍的四个少年,即将迎来他们的第一次暂别。
“你真的要回去雷城?”
“没办法,家里的老头子给我四叔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把我带回去。”
想到自己的父亲,雷一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现在看起来,我和你凑进同一个院舍,背后少不了那老头子的推动。”
刘思思知道,雷一说得坦诚,是不想自己心中介怀。
他摆摆手,说道:“在我还是一个穷学生的时候,雷叔叔就想到用你这胖子来下注,那只能证明他眼光独到,看出我是个潜力股。”
虽然已成为北境新皇近一个月,但刘思思仍然不是很习惯自称为“朕”。此时难得与尤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兄弟畅聊,很是放松惬意,甚至忍不住开起了玩笑。
“咦?什么时候刘老大也这么臭美了?”斯楼耿也忍不住凑了过来,打趣道。
“老实说,我还是有些看不习惯你穿这衣服,太老气了,还不如院服看着舒服。”
“其实,我自己也想穿得简单舒服些,但老臣们可不允许。”想起每日围着自己转悠的朝堂众臣,刘思思便有些头疼。
雷一表情夸张,怪里怪气地喊道:“那怎么可以,你可是这里的真正的老大了!谁敢不服,弄张布瑞符让冬夜替你去教训教训。是吧,冬夜?”
仿佛刚刚有些走神,冬夜听到雷一喊自己的名字,有些懵然地抬起头,说道:“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