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老严贪心不足,哪能在一个地方连着逮两个孩子呢?现在好了吧?走不掉了!”女人尖刻带着埋怨的声音传来。
“孩子爸爸光顾着看手机,孩子也是光顾着看手机,我不抢白不抢!”男人粗矿沙哑的声音响起,还带着点喘气。“妈的累死了,这些孩子冬天穿的太多了,老子抱不动了!”
“你自己要抢的孩子,你自己抱。”另一个低沉嗓音的男声传来。
“野哥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到时候分钱我也一个人分行不行啊?”被叫做老严的粗矿男人声音沙哑地质问。
“分钱?呵,能过的了关卡再说吧。本来挺顺利的,全让你祸害了。”被叫做野哥的男人阴沉责难。说完看了眼手表,继续说:“赶紧的,把孩子弄进车里,我们得在九点前上高速。”
“真走高速啊?”女人不安且犹豫。“说不定警察就在收费站等着咱们们,我们会不会被抓个正着啊?”
“不走高速,哪年才能出省啊?留在郊区慢慢晃悠,迟早被逮住!”嗓音低沉的野哥是这个小团伙中的轴心,对走高速的决定十拿九稳。“你们以为我为什么没昨天就走,而是多逗留一天?就是为了出其不意。警察现在肯定以为我们已经逃往外市,已经分散警力往周边城市排查了,不可能还个个关卡地堵截。”
此时周轨已经缩回过道当中,心脏扑通扑通跳的飞快。
从楼梯上三人的对话来看,他们是打算立刻就开车逃往邻省了,而且不远处确实就有一个高速路口,如果这三人真的带着孩子闯过去,那往后再想救孩子就真的是一万倍的难了。
砸烂他们的车!周轨脑子里猛地跳出这个想法。
弄坏车轮是最好的办法,不过没工具很难做到,不过只要砸碎挡风玻璃,那他们即使硬着头皮开上了高速,也一定会被高度注意。
想完这些,就在三个人贩子还在楼梯上说话时,周轨心一横,跳出去就抡起手里的钢筋混凝土块,猛地砸向车玻璃。
他是从车后窗开始砸,一锤下去声音很闷,只砸出个窟窿。周轨于是接二连三,边往车头走,边把侧边的玻璃也砸了。最后他走到车头,连玻璃带车前脸,全部砸了个漂亮。
楼梯上三个人贩子全都被这阵仗整懵了,呆呆站在上面半晌没有动。
也许他们终究是心虚的,对于预料之外的动静,就下意识当成是追击而来的警察,于是被震慑住,马上联想到要面对法律的审判和制裁,慌,甚至感到绝望。
不过他们还是很快发现,来的只是单枪匹马的一个人,而且这人釜底抽薪,直接把他们跑路的车子给毁了个七七八八。
人贩子猜到这是哪个好管闲事的热心市民跟来了,想在他们转移孩子之前断他们的去路,于是怒火和杀气噌的一声就上来了,
没有多余的言语较量,那个叫野哥的男人率先眸光一冷,拿出随身带的尼泊尔军刀就冲了下来。
在他的眼里,那个砸了他车的热心市民半点不畏惧他,他故意把手里的雪白的刀子亮了亮,对方也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甚至那一双眼睛在黑暗里闪着一种比他还冷血的光。
这莫非也是个刀口舔血的狠人?叫做野哥的人贩子心里紧了紧,但手中的刀子让他底气十足。
周轨已经把面包车的挡风玻璃砸得分毫不剩,迎着提刀而来的男人就上去。
在那个男人还未完全下楼梯,还剩四五阶的时候,周轨把钢筋混凝土锤子换到左手,然后弯腰捡了块砖头,掂了下,忽然一后撤、一抬腿,接着卯足了劲的砸向那男人。那架势,比投铅球也差不多了。
人贩子站在狭窄的楼梯上,闪避空间有限,下意识就用刀面和手臂同时护住头部。只要不被砸中头,他就有把握冲下来把对方砍死。
然而人贩子没料到,自己这一躲避之后,半点动静没听到,当即就知道对方是虚晃一枪,于是立马撒手站起来,想要夺回丢失的先机。
但是就在他撒手的瞬间,等待已久的半截红砖呼啸而来。
“嗙!”的一声,红砖出其不意地砸在人贩子鼻梁上,无比的准,无比的狠。
人贩子叫出“啊!”的半声惨叫,还有半声因为接踵而来的剧痛生生憋了回去。人贩子觉得自己鼻梁断了,满脸的热流汹涌,抱住脸部本能地蜷缩起来。
周轨不给他缓冲的时间,抡着钢筋混凝土块冲上去。不过他没朝人家头上抡,这么结实的混凝土块往人头上抡,肯定立马脑浆迸溅,死相可怕,周轨还不希望今后被一个脑壳炸裂的鬼魂缠着。
于是第一下抡了半高,从左上方斜着往右砸下去,狠狠砸在那男人拿刀的右手手腕上。
这一下也是非常狠的,嘎巴一声,周轨都听到骨头惨烈断开的声音。不过周轨心里半点没发虚,他觉得很解气,对付人贩子,就该这么狠!这么毒!
男人的惨叫声再次响起,手中的刀子也铿的一声落地。
周轨把那男人拽下楼梯,在他左手和右腿都补了一下混凝土锤暴击,这才踢开他,捡起了那把掉落的刀子。
要说周轨最擅长什么,那除了拿东西砸人的准头,其实就数逞凶斗狠充硬气。过往几年的驱鬼生涯里,他一直奉行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的理念,所以只要上场,身上立马会激出一股狠劲。
哪怕她自己觉得这股狠劲是刻意营造的虚张声势,但是此时面对无恶不作的人贩子,加上已经痛快解决了第一个,他现在也已是真正的狠了。
剩下的一男一女两个人贩子,都还站在楼梯的上面,没有第一时间冲下来。
其实也不是他们反应太慢,而是刚才的事情发生的太过意外,也太过迅速。
那个被叫做野哥的人贩子是他们当中的最能打的,虽然论蛮力他还不如上面抗孩子的老严,不过他贵在机敏矫健,手里一把刀,能趁对方不注意,几个来回给人三刀六洞。
然而野哥却被对方虚晃一枪,吃了大亏,败下阵了。
人贩子里的女人已经慌了,一步步往后退着,东张西望想找别的逃路,绝不想跟站在楼梯下面,右手提着混凝土锤,左手拿着尼泊尔军刀,凶神厉鬼一般的人撞上。
她心里清楚,他们这种招人恨的人贩子,不论男女,都该活活打死。
人贩子老严是个蛮牛,混账,连自己亲妈都拿脚踹的人,但是他就服他野哥,现在野哥被几下解决,现在还躺在地上,捂着脸哀嚎,他这个蛮人忽然冷静了,理智了。
“敢打野哥,你小子今天别想活着走。”
人贩子老严身高一米九,两个壮实臂膀各扛着一个孩子,大脚一步一震,缓缓从楼梯走下来。
周轨见他要下来也不放下孩子,心里就紧了紧。他知道,这人看着蛮牛无脑,但是却懂得用孩子做盾牌,好让他投鼠忌器。
“你不是擅长丢砖头吗?来啊,往我头上丢!我一个站不稳,这俩孩子就得摔下面的钢筋水泥丛里去。”人贩子老严声色俱厉,狠劲中带着狡诈恶毒。
周轨视线下意识就顺着老严所在的位置垂直往下看,下面都是拆掉的各种建筑废渣,不乏倒竖的钢筋,虽说才几米高,但如果孩子真的掉下去,那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要想摆脱这种威胁,首先得拉开距离。人贩子肯定想攻击周轨,所以肯定会完全走下楼梯,只要脱离了这种高度,孩子们也相对安全一点。
此时人贩子老严已经走到楼梯三分之二,周轨于是打算往后退,不激怒人贩子老严。
然而人贩子老严却先一步行动,走了极其阴险的一步。
他忽然右手一振,将手里一个孩子猛然砸向了周轨。两个孩子显然是被喂食了什么药物,昏睡不醒,悄无声息地砸了过来
周轨脑子一下就炸了,第一反应是扔下刀子,抢前一步接住砸过来的孩子。
当他脚步踉跄,堪堪接住了,忽然头上黑影一闪,第二个孩子也飞了过来。这下周轨脑子没法思考了,赶紧腾出手去接住。
第二个孩子头朝下,周轨奋力把他兜进怀里,但冬天衣服厚实,又带着巨大的惯性,周轨一个没掐住,孩子从他怀中往下溜去,马上就要一头砸地。周轨灵机一动,用脚背一挡,孩子这才免于头破血流。
但这时周轨头上马上又压过来一道黑影,吓得他心里一惊:还有第三个孩子?那绝对接不住了!
不过这次来的不是孩子,而是人贩子老严本人。
他高大的身躯像一座小山,并且是从高处凌空一脚飞踢,周轨就觉得自己胸口被卡车撞上了,身体猛地向后飞去。顿时两个孩子一下脱手,他自己则重重摔在水泥废墟里。
这一下把周轨脑子摔空白了足有三秒,好不容易稍微找回点意识,就看见老严拿着他扔下的混凝土锤,正双手抡起,狠狠朝自己头部砸下来。
周轨来不及躲了,本能地闭眼抬手护头,接着听到了一声奇异的闷响,有点像拳头砸在西瓜上。他几乎以为这是自己脑瓜被砸碎的声音,整个头皮都是麻木的。
但是很快他反应过来不是,他脑瓜没事,而人贩子老严的锤子也没真落下来。
因为有个人挡在他前面了。
“大爷!”
是那个大爷,虽说以他的视角只能看到背影,但周轨不会认错。
人贩子老爷的混凝土锤砸在了大爷的身上,而且是直接砸进了大爷身体里面。周轨看见半截混凝土从大爷背心冒了出来,触目惊心。
“妈的!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人贩子老严破口大骂,脸上满是慌张和不可理解。
在他的角度来看,他是一锤子砸下去后,锤子就半空停住了,莫名其妙地停住了,而且无论他怎么拔怎么拽,那锤子就像是被空气黏住了,纹丝不动。
紧接着一股寒气爬上他握着锤子的手背,于是他连撒手逃跑都不行,空气居然连他的手都黏住了。
周轨已经翻身爬起,捡了块红砖就拍在人贩子老严的脑门上。人贩子老严哇的一声惨叫,想去捂头,但是他的手拿不回来,他动不了,只能站在那里,任人宰割。
等周轨把人贩子老严打到爬不起来,再回头,那大爷已经不见了,耳边风声呼呼,隐约飘过一声“谢谢啊,辛苦你了”。
警车没几分钟就赶到了现场,后面紧跟着就来了救护车,再跟着又来了七七八八的各种车辆,原本荒僻的夜晚郊区忽然变得人头攒动。
周轨坐在地上,揉着胸口,心情沉闷。
警察没问他重伤两个人贩子的事,只拍拍他肩膀说:“好样儿的。”
那个女的人贩子被塞进了警车,那两个男的人贩子被放在担架上抬走。
救护车上的护士特地来看了看周轨,问他有没有受外伤,就算没外伤也不要大意了,最好一起去医院检查一下。
周轨摇了摇头,说自己没事,就是担心两个孩子。
人贩子老严那一脚飞踹下来的时候,他没能护住那俩孩子,都摔地上了,也不知道摔的严不严重,而且两个孩子明显被下药了,也不知道丧天良的人贩子给他们喂的什么药。
“放心,孩子们问题不大,就是一点擦伤,至于喂的药虽然有副作用,不过新陈代谢几天,也很快能完全消除掉的。”
听着小护士甜美的嗓音,周轨安心地笑着点了点头。
“我的女儿!我的女儿!”隔着来来去去的警察和医护人员,周轨忽然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女人哭声。
汽车灯的照亮下,一个穿着高档的中年女人哭喊着抱起还在昏迷状态中的孩子,顾不得满脸妆容哭花,像重新得回了自己的生命一样,不断亲吻和拥抱孩子。
这一幕看的周轨心里感慨万分,有些暖,又有些寒。暖的是一个家庭重归团圆,寒的是在世界未知的角落,仍有无数的家庭找不回丢失的孩子而沉陷痛苦深渊。
站在附近的小护士看着母女重逢的场面,已经忍不住掉眼泪。然后忽然捏紧了拳头,十分惋惜的说:“这小女孩还好,家里人没出什么事。那小男孩家里就惨了,弄丢他的爷爷想不开,可怜,昨晚就跳了江……”
夜风呼呼,这一个夜晚无比冗长。周轨抬头望了望夜空,心里第一次生出一种“我终究救不了很多人,我只是一个无能的弱者”的想法。
明明他才刚刚解救了两个可怜的孩子,但是他心中就是生出了这种自卑,内心特别的苍白,也特别的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