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凶手是谁了。”小早川响花虽然依然努力维持着冰山般的表情,但任谁都能看出她满脸的骄傲之色与仿佛写满了“你们夸夸我”的神情。
顿时,梁卿绫就彻底确定之前小早川响花那副高贵冷艳的大侦探的样子果然是装出来的!
不过这并不影响小早川响花作为侦探的实力。
“是谁?”因为毫无疑问这个袭击者的身份与安娜所感受到的危险应该息息相关,所以她下意识的便第一个迫切的问道。
“玛利亚琳德小姐,你刚才提到那些幽灵的咏唱典出贺拉斯。你也知道《蒙田散文集》中曾引用了这首诗。”然而紫罗兰的少女并未直接公布犯人的身份,而是轻轻地直起腰板,意味深长的问着:“那么你知道还有另一本著名的书籍引用了这首诗吗?”
“这……”路多薇卡顿时便努力回忆起自己看过的每本书,试图寻找起类似的文字。不过,还未等她想起或是承认忘记,小早川响花的语调便抬高了一阶,再度说道:“是《希尔薇与布鲁诺》(SylvieandBruno)哦。在这本著名数学家与小说作家路易丝·卡萝尔(LewisCarroll)一生最后出版的小说的序言之中,卡萝尔谈到了死亡,并和蒙田一样引用了贺拉斯的诗句。”
“但这和犯人……啊!”安娜刚要提出质疑,便恍然大悟的止住了声音。因为路易丝·卡萝尔正是著名的《爱丽丝梦游仙境》与《爱丽丝镜中奇遇》的作者,是距今一百多年的维多利亚时代的著名童话大师!
同时,路易丝·卡萝尔也是一位数学家,她提出的著名的“坏钟悖论”在罗素的《数学原理》中便被称为卡萝尔悖论。
“一百年前书写过童话的墨水与纸张……路易丝·卡萝尔……”梁卿绫顿时明白了什么,她看向了小早川响花那带着越来越掩不住的笑意的面孔——一下子,所有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证据便在她的脑海中串成了一条线。
“没错,凶手就是开膛手杰克(JacktheRipper)。”仿佛知道了梁卿绫已经得出了答案,紫罗兰的长发少女轻盈的捋了一下长发,率先做出了最终的结论。
“哈?!”安娜一下子懵了:“开膛手杰克!?”
这个答案实在过于莫名其妙,以至于她一时之间甚至合不上嘴。
开膛手杰克?十九世纪那个杀人犯?先不提你的推理前提完全得不出这个最终结论,单说一个十九世纪的人该怎么活到现在——就算是开膛手杰克也做不到啊!
安娜完全没有考虑开膛手杰克是一位能活数百年的魔法大师的可能性,因为这实在太过搞笑。
“我来解释。”对此,梁卿绫微微一笑,轻轻地把金发的少女揽在怀中,趁机温柔的摸了摸这只萝莉的脸蛋,为她解释道:“安娜,你应该知道——开膛手杰克的身份,至今依然是一个谜团吧?”
“嗯。”安娜乖巧的点了点头。
开膛手杰克或许是世界上最著名的连环杀手,得益于维多利亚时代的报纸变得廉价,而媒体们也开始争先恐后的报道能够吸人眼球的新闻,这位连续杀害数名女性而身份不明的杀人犯很快便成为了伦敦、英国乃至全世界的明星人物。而对于他身份的猜测,自维多利亚时代以来就没有停过。
有人说,杰克的真身是在凶杀现场附近投河自尽的律师蒙塔格·约翰·杜鲁德。
有人说,杰克的真身是因毒杀了自己的三名妻子而被绞刑的波兰人乔治·查普曼。
有人说,杰克的真身是被人在案发现场发现的精神病患者艾伦·柯明斯基。
除此以外,关于杰克真身的理论至今都依然层出不穷,但依然没有确切的答案。虽然一名基因检测专家声称在一位受害者的遗物上面发现了艾伦·柯明斯基残留的DNA,并因此广为流传成“开膛手杰克身份终于解明”,但实际上,除了那位专家与其支持者外,没人知道检测的过程,完全不足以取信。
“有一种假说——”梁卿绫也不知不觉的买了个关子:“理查·华莱士(RichardWallace)认为,开膛手杰克的真实身份是——路易丝·卡萝尔。”
“在理查德·华莱士的研究中,他发现《希尔薇与布鲁诺》这本童话故事的某些段落经过回文法(Anagram)重组后,能够变化为对杀人的描述。”她补充道:“当然,这也有可能是纯粹的巧合。”
卡萝尔在写小说的时候经常喜欢玩弄一些排列组合的文字游戏,也经常在小说中穿插有关数学、哲学乃至神学的知识并将它们藏在美好梦幻的童话故事中,可以说也是公认的密码大师。因此,虽然只是巧合的可能性比较大,但是作为一名“有前科的人”,路易丝·卡萝尔被视为凶手自然也毫不奇怪。
“——”安娜的声音一下子停住了,霎时间,那些来自于女人的血液与由血液写成的“FromHell”便顺理成章起来——因为“FromHell”便是开膛手杰克在一封邮寄给警方的信件上的署名。一时间,她竟然忘记了质问这和现在的事件有什么关系,而是失声问道:“可卡萝尔有什么动机?”
“卡萝尔一开始创作童话,是为了给朋友家的三名小姑娘拍照时让她们能够安心听话。”小早川响花解释道:“他在身为数学家和小说家的同时,也是一名摄影师。他为三名小女孩拍摄了上百张照片——但最后却因为被污蔑为有特殊癖好和目的不纯,不得不与她们的家庭绝交。我们先不谈这是否是他某方面的爱好,但他确实有可能对于‘孩子’有着某种病态的执着。”
而在维多利亚时期的伦敦,白教堂处生活着的都是地位低下的贫民,那里的许多女性都只能依靠特殊交易维生。自然的,意外怀孕也不是罕见的事情。而在流产技术尚不发达的时代,无法养活婴儿的女人们最后的选择当然只能是——弃婴。
“虽然没有任何可靠的证据,但是如果我们以最为阴暗、最为疯狂的方式揣度人性的话。喜爱着孩子的路易丝·卡萝尔无法忍受亲手葬送孩子生命的母亲们而大开杀戒……这也不失为一种可以接受的真相吧?”小早川响花将食指弯起顶住下巴,恢复了沉稳与平静般的说道。
“可是……可是……”安娜有些茫然起来:“这还是有点太过牵强吧?”
作为将《爱丽丝梦游仙境》作为童年的少年少女之一,安娜本能的抗拒着这样疯狂的结论。
“笨蛋,别‘入戏太深’啦!牵强与否并不重要。”梁卿绫轻笑着拍了拍安娜的脑瓜,她也完全不相信卡萝尔就是开膛手杰克:“重要的是,‘卡萝尔的童话’和‘女性的鲜血’确实能够将‘目标’指向开膛手杰克。‘相似性’是魔法的基础之一,忘了吗?”
在研究人类学的作品《金枝篇》中,作者詹姆斯·布雷泽认为共感魔法是世界上最古老的魔法。非洲的土著认为以死去的战士与野兽的血肉为食会获得他们的力量,中国最古老的武术之一“五禽戏”也是模仿动物的形态,中医认为薄荷味道清凉所以属于凉性可宣散风热,全世界各地都有着结扎人偶以远程诅咒的传统习俗。
从科学的角度来看,以死者的血肉为食当然不会获得他们生前的力量,模仿动物的武术终究也仅仅是模仿而已,就算模仿的再真实也不会成为真货。薄荷能治疗感冒发烧自然也是无稽之谈,只要是现代人就都知道发烧只不过是一种症状而绝非真正的病因。而不管是在纸人还是稻草人上写上他人的名字乃至滴入血液,也都不会对他人造成危害。
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古人朴素的观点之上,即“表象的相似等同于本质的相似”,在这一理论下,模拟事物的外在就等同于获得其内在的力量。即使是在现代的神秘学中,这一理念也得以应用,例如亚雷斯塔·克劳利的《月之子》中便认为电子环绕原子核旋转的结构与行星环绕恒星公转的类似性便是由原子构成的人体小宇宙借用由恒星构成的星系、星座乃至大宇宙力量的原理。
而与其相反又相同的便是对原始神灵的崇拜,为了能够控制住无常的自然现象,人们将其想象为拥有人类般喜怒哀乐爱恨情愁的众神,赋予自然以人类的“表象”,将浩瀚无限的自然之力凝聚在渺小有限的类人躯壳之中,从而藉由祭祀活动讨好人格化的众神从而控制自然的力量。
在詹姆斯·布雷泽看来,这就是在复杂而哲学性的宗教出现之前,人类最古老的方法论——也即是最古老的人造法则,第一术式“自然共融(SympathieZauber)”。
“相似性……”安娜点了点头,终于“清醒”过来,明白了梁卿绫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说袭击我的不是一百年前的‘开膛手杰克’,而是‘柜梦都的开膛手’!”
即使是身为贵族大小姐而不关心下层贫苦的安娜也不会不知道柜梦都近来闹得沸沸扬扬的连环杀人案。凶手已经杀死了三十名女性特殊工作者。而每杀死一名受害者,他便会取出受害者的子宫与某个其他的内脏,给警察留下一具具不完整的残骸,而隔天就会给警方邮寄去一封冠以“开膛手”之名的信件。因此,各方媒体都称其为“柜梦都的开膛手”。
“没错。”小早川响花点了点头:“他并非是一位单纯的模仿犯,重现开膛手杰克的凶杀对他而言更像是一种魔法仪式。我记得……在开膛手杰克案之后,不列颠甚至出现了崇拜他的邪教团体,将他视为来自地狱的撒旦使者。我记得不列颠的侦探艾弗·爱德华兹(IvorEdwards)便对伦敦的凶杀案现场进行了再次考察,发现四名死者的身体分处东西南北,组成了一具逆十字。”
即使她不是魔法师,也知道这意味着对恶魔的人祭与牺牲。
梁卿绫豁然开朗,但同时也惊出了一身冷汗——在空港的咖啡厅里等待之时,她便试图研究“柜梦开膛手”的凶杀案资料,而她现在想起来,那三十名死者死亡的地点,恰好构成了一个庞大的十字!
“他不是在‘模仿’……”少女叹了一口气:“他是在‘扮演’!”
通过扮演开膛手杰克,获得恶魔的力量!
【名词注释】
坏钟悖论:有两台钟,一台每天慢一分钟,另一台根本不走,哪一台报时准些?有人作出如下结论:一天满意分钟的那一台钟每两年才对一次,不走的那台钟每24小时就对了两次,所以对报时而言不走的那台钟报时好些吗?
艾弗·爱德华兹(IvorEdwards):联合帝国的黑魔法侦探。在现实中是一位开膛手杰克研究者,现实中是男性(本书中没想好),他从黑魔法的角度分析了开膛手杰克案。给我的印象是一名理性、冷静而专注、充满魔法知识的导师形象——于是我当初就用这位爱德华兹先生的姓氏写了张角色卡、去投了个龙套(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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