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诸人功行次序,自然是归无咎第一个选择。
归无咎也当仁不让,离席而起,往后迈过三四丈距离。站住停顿了片刻,双目来回逡巡不定。
诸人心中腹诽,诸派相隔遥远,本就不甚相熟。随意选择两家也就是了,何必作此姿态。
好在归无咎并未让众人等候太久,转身来到右侧第二列第十座之前,拱手一礼道:“这位道友有礼了。成某有意与贵派联手行事,不知道友情愿否?”
这一席间是一位头挽随云髻、身着彩画罗裙的女子,年约二十七八,姿容明丽,恰如远山芙蓉,艳而不媚。只是论功行高下,在场内四十八人中至少要排在三十开外。
这女子连忙起身,万福一礼道:“妾身雨花水榭安淑娴。承蒙成道友厚爱,岂有不从之理。”
安淑娴姿态放的极低。这也是理所应当的,毕竟眼前之人是有望成就元婴者。
别的不说,若近日内归无咎破境金丹二重境,那她和整个雨花水榭,一身安危便高枕无忧。
归无咎点了点头,又往左侧最末一席走去,这一席所座同样是一女子。她面相比之安淑娴还要年轻几分,皮肤极为白皙,颇有软玉温香、冰肌玉骨之媚态。只不过此女修为较安淑娴更加不堪,在在场四十八人中几乎铁定排名倒数。
此女名为穆烟霏,出身于凌霄谷。
待归无咎说明来意,穆烟霏却有几分犹疑。若归无咎第一个寻上她,她自然是千肯万肯的,能够傍上归无咎这靠山,此行更有何忧虑?
可是归无咎先一个择中的安淑娴也是一位貌美女子,现在又挑上自己。穆烟霏不由心疑归无咎若有其他不轨心思,一时失措,不知该如何自处。
凌霄谷一重境弟子中并无得力的,她也是矮子里拔高个,充作掌旗人选。平素历练并不算多。
若是对上旁人,有十一位同门为倚仗,自然无所畏惧。可是眼前之人一旦破境二重境,自己却没有推拒的余地。
不但是她,场中其余四十多位金丹修士。目光交接处,心思变化已经暴露无疑。照理说挑选帮手,自然是愈强愈好。归无咎却选中两位美貌女子,多半是一位贪花好色之徒。
有心理阴暗之人已然想到,在荒海待上二三十年,若归无咎极早成就金丹二重,安淑娴、穆烟霏二女,非被他收作禁脔不可。
虽然三人并非一派,但以三等宗门的规模,元婴真人少则一二人,多不过三四人,又哪里是一位普通的金丹修士巴结得上的。
现在有望上境之人主动示好,对道途无望之人来说,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众人却不信二女不会投怀送抱。活了数百岁的人,以出卖皮肉换取无穷好处、半生无忧,那是再划算不过的买卖。
果然迟疑了片刻,穆烟霏似乎终于想明白了。胸脯起伏,轻点螓首道:“妾身愿附骥尾,以后遇事还要劳烦成道友照应。”
归无咎笑道:“好说,好说。”极欢悦的长笑一声,返回座位。
旁人见他如此神态,心中半是鄙薄,半是嫉恨。
只是诸人心猿意马之时,却没有一人注意到。归无咎先前所站立之处,有一道道无形之气,凝结成米粒大小的一点,爬道其余十五位正职首领身上。或在衣领,或在袖口,或在裙摆,一旦附身,便彻底隐没。
归无咎心中长舒一口气,强忍住心中振奋之意。此番代莲台宗履足荒海的目的,就在方才这半刻钟内,神不知鬼不觉的完成!
其余十五位正职首领皆被他种下感气标记,这便意味着,他已经掌握了十六处大型矿脉的位置!
至于他所用的手段,正是进入灵形境一载之后便已经掌握的凝气若虚之法。
只不过他那时之功行,这一丝无形气机只能维持一盏茶的功夫。现在一身魔道功法进阶四重境巅峰,再运使此术足可留下一道绵延数载的气机。
莲台宗十二人本就是登舟的最后一家宗门。其余四十七家在这二日内门户紧闭,丝毫没有下手的机会。不过归无咎原本也不以为意,“破浪锥”行程历经旬月,自然可以暗施手段。
不过今日一会,待羽道人讲明须提前布置完毕。再联想到“破浪锥”被改变之后的奇特形貌。归无咎敏锐的意识到,可能在旅途中做手脚的机会已然丧失。非得当机立断,在今日会中下手不可!
可是这里又有一桩难处,他之座位,距离羽道人实在过近,几乎只在两丈之内。
归无咎这一道气机脱胎于至高法门,无色无相,无垢无尘。他若暗中操弄手段,即便是独孤信陵元婴三重境的修为,十丈之外也难以分辨奥妙。
可是羽道人毕竟也是一位元婴修士。虽只是元婴一重境,但近在两丈之内,能否发现玄机,归无咎也不敢断言。
万幸十六位正职首领挑选扈从的环节,却是一个掩人耳目的好时机。归无咎假意踌躇,走出五六丈外,这才有了充足的把握漫天罗海,落定这至关重要的一子。
按理说散会之时诸修一道离开,也是极难得的好时机。但是归无咎冥冥中有一分直觉,自己作为唯一一位道途未断的修士,散会之时,羽道人或许会留下自己另有安排。
其余十五人并未如归无咎般率性行事,或任意挑选二人,或老老实实选择功行较为靠前者。不过一刻钟功夫,十六正三十二副,尽数安排妥当。
分组完毕,羽道人又道:“还有一件要事千万仔细。“破浪锥”中每一座院内皆有一座金钟。若钟声响时,院内三十六人须俱往“列空亭”中安坐,不得稍有迟误。切切。”
有一人迟疑道:“不知“列空亭”是何等所在?”
羽道人微笑道:“入得“破浪锥”中所居庭院之内,自然得见。”
归无咎却无端想起。方才凭栏而立时,气机感应到每个庭院正中,那二十个角面所拼接成的异物。
分配完毕,诸般细事也交代清楚,各人散会而去。果然未出归无咎所料,羽道人将他单独留了下来。
只是二人四目相对,羽道人却迟迟未语。
这清清冷冷的奇妙氛围持续了约莫一刻钟功夫,羽道人终于道:“行事须由分寸。”
归无咎淡笑道:“真人放心。凡民尚知晓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何况成某是一修道人。”
羽道人听闻此言,面色和缓下来,点了点头道:“你去吧。”
归无咎拱手一礼,立即告退。
这两人并非是在打什么哑谜。在羽道人看来,归无咎既极有望成就金丹二重,就绝不可能到荒海充当一挖矿苦力。料想他的心思,和许多混乱中求取历练之士相同,乃是为今后的修行积累资粮。
说是历练,其实是行杀伐劫掠之举。
归无咎的回答,自然是保证只会对散修下手,不至于危及同行之人。
这个回答一箭双雕。不但这份坦诚令羽道人满意,更相当于默认了自己踏足荒海的意图,强化了对方的固有判断。同时埋下一道伏笔,为以后掩饰自身行踪提供一道借口。
走出正门,却见一人盈盈独立,站在舷梯之侧。见归无咎走出正门,连忙扭动腰肢,莲步柳身移到近前。正是安淑娴等候在此。
归无咎心中微微一笑,这便来了么?前行两步,不动声色的问道:“安道友有何事要寻成某?”
安淑娴一挽耳边秀发,拔出一枝黄金步摇,腻声道:“成道友身为一岛正职,责任重大。妾身忝为副手,理应尽到臂助之责。妾身思之,若是成道友有事外出,一时联络不上,不免留下隐患。此宝有明辨方位、传音通讯之效,无论成道友何时相召,妾身立时便能前来。”
归无咎淡笑道:“安道友有心了。”反手接过步摇,毫不迟疑的笼在袖中。
安淑娴见状一喜,耳后透出一抹嫣红。万福一礼,转身返回舟尾舱室。
归无咎可以选择安淑娴、穆烟霏两位,虽无好色纵欲之心,却有愿者上钩之意。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在荒岛中说一不二,不教旁人掣肘。
一般而言,如安淑娴、穆烟霏这样功行较弱的女子,性格势必柔弱。归无咎作为一岛正职,权威轻易便可压服二人----这还只是最基本的收益。
更有甚者,若自己对这两人稍稍示好,再在不久之后适时“突破”二重境。那么二人多半要使出狐媚手段攀扯上来。到那时归无咎反客为主,轻易便可控制住这两人。
道途未断之时,心坚如铁;道途已断之后,无所不用其极。虽看似极为矛盾,其实本是一体。
回到莲台宗舱室之中,归无咎也无心与其余十一人多说什么,只静静打坐行功,等候登舟之时。他虽是外人,但修为高出一层。除了那同为散修的清瘦道人,莲台宗十人倒也无人不服。
不知又过了多久,突然数百修士耳边响起一道声音,似乎近在咫尺:“舱门一开,立即登舟,不得延误。”正是素绝宗羽道人传音。
不以目视,单凭气机感应,已知“破浪锥”蠢蠢欲动,正到了出发之时。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