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林子和小莲一左一右驾着柳辰,三个人用最快的速度穿过两排民房,越过了一条被积雪填满的旱沟后跑进了柳条湖北面的荒地。
三人后面不远,警察和黄家的护院始不远不近的终缀在后面。副署长带队出发前,已经把情况紧急汇报给了警察厅。用不了多久,保安科和特务科的行动队就会赶来。
到那时,前面的贼人再凶悍,也绝对插翅难逃。
放眼望不到头的野地,柳辰和二林子都很熟。这里离北大营不远,尤其是二林子以前没少在这片儿折腾。
枯草下一片交错的浅沟,就是训练时营里挖的野战工事。
没有时间感怀,二林子拖着柳辰绕过了前面勾栏纵横的地段,向西北方向狂奔。
再往前跑两里多点,就是通往新京方向的铁路。如果运气好赶上一般经过的火车,自然就可以摆脱后面的追兵。
小莲连着好几天没吃好没睡好,又经了半个晚上的大喜大悲,没跑出多远体力就已经完全耗尽。
开始时还是她搀着柳辰跑,后来,就变成了柳辰在拖着她跑。
三个人气喘吁吁的往前跑了能有五六分钟,左侧出现了大平世河半封冻的河面。
前面不远就是铁道线,失血过多脑子已经开始昏昏沉沉的柳辰,强打精神咬牙坚持着。
无意间听到了身边二林子粗重的喘息声,柳辰心里奇怪了一下。凭二林子的体力,跑这么点儿路根本不在话下。
疑惑了一下,柳辰心里顿时就是一颤。
二林子受伤到现在,满打满算连半个月都没养上。现在表面的伤虽然养好了,可要真正恢复,还要很长一段时间。
从遵化上火车开始到现在,连着两天的奔波劳顿,二林子其实一直在咬牙坚持着。
尤其是之前受伤的腿,刚才钻狗洞卡住的时候着急抻了一下,一活动受伤的地方转着筋的疼。
不管二林子如何坚韧,跑起来都免不了一瘸一瘸的。
柳辰意识到,这么跑下去一旦运气不好没有火车经过,三个人现在的状态,不但没法摆脱后面的追兵,还很可能围了。
短暂的权衡后,柳辰开口:“二林子,前面是不是有个河汊子?”
“嗯…”二林子喘的厉害,勉强应了一声。
“有个小石桥你还记着不?”
“记着……”
“现在…现在小河应该已经封冻了,你一会儿带着小莲躲,躲桥洞子里,我……”
“不行!”不等柳辰把话说完,二林子就断然拒绝。
他也一直在考虑着一旦遇不到火车该怎么办,所以柳辰只说了个话头儿,他就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打断柳辰你的话,咬着牙说:“我引着后面的人,你带着小莲躲起来。”
“屁!”柳辰缓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着精神一些,没好气的说:“就你那破腿,没五分钟就得让人撵上。”
“可你……”
“我没事儿,伤得不重。要不是不用拖着莲儿跑,几下就能把后面的那帮小子甩了。”
二林子转头看了一眼。这才注意到,一道上都是柳辰在拖着小莲跑。
柳辰不给二林子说话的机会,强打着精神交代:“一会儿我引着后面的那帮小子沿铁道跑。瞅着机会,你马上带着小莲去鸿顺大车店和宝顺汇合。”
“要是没火车怎么办?”二林子说出了最大的担心。
“我特么傻啊,没火车就奔北陵去,山高林密的,甩后面那帮小子稀松。”
眼瞅着前面离河汊子已经不远了,柳辰用力把二林子和小莲往前面一甩,停下脚步大喊:“你俩快跑,到辉山喊大当家的带人来接应我!”
一句话喊完,柳辰回身,对着远处影影绰绰的追兵连开了几枪。
二林子不想让柳辰一人犯险,可也知道现在的情况不容他继续纠结。一把扯过小莲,按着她的头,俩人弯腰接着枯草的掩护,快速向小石桥跑去。
前方枪声一响,副署长马上伏倒在地上。他身边跟着的几个警察和护院,也赶紧止住脚步。
“你听清前面刚喊啥了吗?”副署长转头问身边的一个小警察。
刚一颗子弹,几乎贴着小警察的耳边呼啸着飞过,吓得他浑身都在打着哆嗦。
抖着声音回答:“好像,好像是有个贼人让他的同伙快跑,到辉山搬救兵。”
其实副署长把柳辰的话听的很清楚,只是不放心的再确认一遍。想到对方在辉山还有人手,顿时感觉心慌的厉害。
听着前方枪声再起,赶忙把脑袋贴到地上。等枪声落下才小心的抬起头辨别一下此时的位置。
发现这里离柳条湖铁道调度站不远,赶紧对小警察喊:“快去调度站打电话,告诉厅里贼人在辉山还有大队人马!”
“是!”小警察正害怕呢,一听有个脱身的机会,忙不得的应声,爬起来猫着就腰往回跑。
“站住!”副署长气的鼻子都快冒烟儿了,喊住了小警察,用指着调度站的方向大喊:“你个瘪犊子,调度站在那面!”
“是!”小警察应了一声,奔着调度站的方向撒腿就跑。
柳辰打光了一梭子子弹,换上弹夹估摸着二林子和小莲已经跑到小石桥了。捂着伤处艰难的起身,抬腿向辉山方向跑去。
一趴在土包后面,小心观察的护院看发现了柳辰的动向,赶紧冲着副署长喊:“跑啦,跑啦!”
副署长一听,抬起头顺着荒草间隙往前看去,果然瞅着一个影影乎乎的背影。
赶忙爬起来,抬手照着前面的人影打了两枪,嘴里呼喝着:“追,追!给我咬住啦!”
见一个小子还趴在那不动,走过去抬腿就是一脚:“给老子起来,装什么死狗!”
趴在地上的小子挨了一脚,身体微微晃悠了两下,没有任何反应。
副署长弯腰把人翻过来才发现,倒霉催的脖子挨了一枪,正呼呼的往外冒血呢。
眼瞅着几个胆子大点儿的已经追了上去,副署长嘴里吆喝着欢实,腿脚却不见得有多快。缀在人群后面,根本不敢到前面冒头。
柳辰咬着牙往前跑了一段,估摸着后面的追兵已经过了小石桥。才再次调整方向,往铁道跑。
越过一条封冻的小河后,已经可以隐约的看到前方的铁路路基。
反身开了几枪,压住了追兵的步子,一口去冲到铁道边,用衣领掂着耳朵,贴在铁轨上听了一下。
有隐约的轰隆声入耳,但铁轨没有丝毫震动。
凭着经验判断,确实有火车在铁轨上行驶,不过距离还离得非常远。另外,判断不出火车驶来的方向。
有火车经过,让柳辰心里多了一份底气。双手支撑着地面爬了起来。
不敢沿着铁道跑当靶子,迈步下了路基,边开枪压制后面的追兵,边顺着铁道向北跑,拖延时间。
就在柳辰的眼睛已经开始发花的时候,耳边终于响起了火车行驶所发出的呼啸声。
接着前方隐约的出现了一束光亮,一列自北向南行驶的火车迎面驶来。
虽然是向奉天放行行驶的火车,但对此时几近晕厥的柳辰来说,无疑救命的。
送了口气的同时停下脚步,转身凭着感觉,向后面的追兵射击压制。
一帮子警车和护院迎着火车车头射出的灯光,完全看不清前面人的具体位置。
停下脚步后,各自找了掩体,同样凭着感觉跟柳辰对射。
火车越来越近,柳辰缓过了一些力气,忽然反应过来,不能当着追兵的面爬火车。
刚忙起身,手脚并用的爬上路基。越过铁轨时脚下一绊,人就滚到了铁路的另一侧。
火车头灯光的映照下,柳辰越过铁路的身影极其明显。
副署长看到后,赶紧招呼手下:“翻过去,别让他跑喽!”
护院们可以不听招呼,可几个警察不行啊。在副署长连踢带踹的催促下,不清不愿的从地上起来,慢腾腾的往路基上爬。
“呜~”
火车司机看到了前面一帮子身穿警服的家伙,拎着枪正在翻越铁路线,抬手拉下了汽笛。
而驾驶室里押车的两个日本兵,已经拉枪栓推子弹上膛。
本来就磨磨蹭蹭的几个警察,一听见汽笛声如蒙大赦,转身就从路基上退了回来。
副署长没别的办法,只能瞪大了眼睛盯着铁路另一面的动静,生怕翻过去的贼人趁这会儿功夫跑远了。
柳辰趴在铁道另一侧的路基下面,缓了几口气。在火车头邻近身边时强撑着爬了起来。还没来得及找到适合攀爬的地方,耳边猛地就是一声三八大盖的击发声。
火车驾驶室里呼啸射出的子弹,几乎在枪声响起的同时,打进了柳辰右侧锁骨下面一点儿的位置,瞬间穿过了身体,在背上开了血洞,又射了出去。
弹头钻进枯草中的时候,柳辰手里的枪落到了地上,紧接着人也跌倒在路基下面的碎石地面上。
与此同时,火车头另一侧也响起了三八大盖的枪声。
射出去的子弹瞬间打倒了一个黄家的护院后,不管是警察还是剩下的护院,狗蔫的似得掉头就跑,眨眼的功夫就出了二三十米。
在大灯的照射下,坐在火车驾驶室里,很容易的就能判断出前方一帮人在干嘛。
几个满洲国的警察,和一帮大户人家的家丁在追人罢了。
不过车上的两个日本兵不在乎那些,在他们眼里,支那人无论是兵还是匪都是一样的下等人。
既然所有人都带有武器,对火车造成了威胁。就根本不需要去分辨哪方是哪方,直接开枪打死或者驱离完事儿。
火车头呼啸而过,两个押车的日本兵失去了射界,便不再理会身后的人,坐回座位上关注着前方的路况。
而车外,中枪后摔倒险些闭过气的柳辰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如果不能扒上火车,指定得把命,交代在这儿。
强烈的求生欲,让他咬紧了牙关,摇摇晃晃的爬了起来。抬腿刚刚踏上路基,脚下碎石滑动,一趔趄又再次摔倒。
眼瞅着火车的尾节马上就要打眼前驶过,用颤抖的胳膊勉强支撑起了上半身,膝盖抵住路基的陡坡,生生的站了起来。
用手拄着碎石,踉跄的往前路基上走了几步后,火车的尾节已经行驶到了末端。
“啊~”
柳辰狂吼一声,用尽全身的力气一跃而起,两条胳膊险之又险的挽住了车厢尾部的钢筋护栏。
两条腿在铁轨上拖行了一段,几次挣扎后,左脚终于找到了落脚的地方。可胳膊完全用不上力,人只能险之又险的挂在车位。
“署长,那小子扒火车跑啦!”一眼尖的警察透过火车驶过留下的白色水汽,看到了柳辰的身影。
喊话的功夫,抬起枪就要搂火。
“疯啦你!”副署长吓得一把压下了小警察的枪口,抬腿就是一脚。
黑着脸喊:“日本人的火车你也敢打,活拧啦是不是!”
“可……”小警察捂着肚子一脸的委屈。
“可个屁可!想死别拉上我!”副署长指着驶过去火车:“看清楚啦,油罐车!”
小警察这才反应过来,缩着肩膀吓得直吐舌头。
“署长,那…咱现在咋整啊?”另一个警察小心的开口询问。
“咋整……”署长看着远去的火车也有点儿纠结。
凭着两条腿追火车肯定是扯淡,可不追的话回头不好交代。想着起码在保安科和特务科行动队赶来钱,样子还是要做的。
便一咬牙一咬牙话说:“折了的兄弟不能白死…追!沿着铁道追。”
一声招呼后,副署长带着剩下的六个警察,沿着铁轨小跑着前进。
黄家护院中间也没个领头的,一帮人站那你看看我看看你,愣神儿的功夫,警察们就跑远了。
“要不,咱回吧~”
也不知道是哪个提了个头儿,三四十号人每一个有异议的,开始呼呼啦啦的低头往回走。
挂载火车屁股上的柳辰,咬牙挣扎了好几次,总算翻进了护栏里面。
忍着疼把衬衣撕开,先把肋下的伤口绑了几道,把剩下的布料垫到一副里面,压住了锁骨下面的伤口,至于后背贯穿伤,实在是没有力气处理。
原想着找个合适的地方挑车,可靠在油罐上,眩晕感一波一波的袭向脑袋,几秒钟人就进入了半昏迷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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