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赤雪悄然走开一步。
这只鬼物认得铸剑的折龙子,能一口说出惊蝉剑的详细来历,也许跟昆吾号关系不浅。
李不琢却摇头说:“这剑太薄,的确不实用,跟别的师匠武器对砍,先断的一定是这柄惊蝉剑。”
燕赤雪想上前掐李不琢一把,忍住了。
李不琢接着说:“不过能把剑锻得这么轻薄,应该是宗匠才有的高明手法,用这剑和人对砍,不啻暴殄天物。这剑有三个优点,一是挥剑快,二则剑薄可刺入铠甲缝隙,三则韧性极佳……能攻敌不备。”
那鬼物道:“你要怎样攻敌不备?”
李不琢迟疑看向惊蝉剑。
“不妨拿剑一试。”那鬼物直接说。
李不琢微微一怔,下意识转眼一看,长廊尽头那昆吾号掌柜正定定看向这边,略一颔首。
李不琢心中一动,取下惊蝉剑,轻轻一掂。
“来了!”
轻喝一声,李不琢挺剑刺向鬼物喉间。
鬼物沙哑一笑,倒握一柄匕首横于胸前,寒光凛冽的匕刃上刃纹状如鱼鳞,吞口处錾刻“鱼符”二字。
兵器入手,这鬼物气质大变,本来只是气息阴冷,这时便杀机森然。
李不琢剑一抖,一招岭上开花点向鬼物左肩,剑尖忽左忽右颤动着,行踪飘忽。
鬼物挥匕格挡,眼见惊蝉剑将与鱼符匕相碰,李不琢一转腕,轻巧收回攻势。
差点两兵相撞,惊蝉受损,燕赤雪松了口气——还好有惊无险。
李不琢收剑时后撤半步,那鬼物身形没重量般,抓住这空当猛然前窜,匕首如一点寒星直刺李不琢面门。
李不琢侧身与鬼物错身而过,劈剑斩鬼物腰窝,鬼物反握匕刃来挡,李不琢不闪不避,又再加了三分力。
昆吾号掌柜摇头,燕赤雪轻轻哎了一声,那柄鱼符也是师匠兵器,接下来必定是二兵相撞,两败俱伤的结果。
挥剑时,李不琢却手腕一翻,一甩!
胤!
随着一声剑吟,剑身陡然弯曲,倏然绕过鱼符匕,灵蛇探头般刺向黑衣鬼物左肩后方。
燕赤雪一怔,剑还能这样用?
刺啦!
把鬼物衣物挑破一道口子,剑身又倏然弹直,犹震颤不绝。
鬼物原地站定,喟叹一声,收起匕首:“你胜了。”
李不琢也收剑对他抱拳:“承让。”
“此剑在你手中,也不算辜负了。”鬼物摆摆手,转身离去。
李不琢看着黑衣鬼物离去,有些不舍地看了一眼惊蝉剑,准备把它挂回去。
这时候昆吾号掌柜走过来,看着那鬼物消失在门外,感慨道:“师叔到死都惦记着自己铸造的这柄惊蝉剑,死后竟也放不下。”
“那就是折龙子?”燕赤雪问。
昆吾号掌柜点点头,看向李不琢:“他的意思是想把惊蝉剑送你,但昆吾号的规矩不能破,惊蝉剑原本售价十二金锞,我作主为你折价八成,你付二金锞即可。”
李不琢犹豫了一下,笑了笑,依旧把剑挂了回去:“算了,以后再来买。”
“以后就不一定还在了。”昆吾号掌柜意味深长看向旁边。
刚才李不琢使用惊蝉剑的手法旁人也见到了,作为一柄出自宗匠之手的师匠兵器,十二金锞已要价极低,何况此剑形制特别,装饰精美,也很有收藏意义。
李不琢仍旧摇了摇头,突然一双素手取下惊蝉剑:“你不要我可要了。”
燕赤雪取下惊蝉剑,倒提手中,给了李不琢一个得意的笑容,转头对掌柜说:“两金锞一口价,送剑鞘吗?”
“原本就有配套的剑鞘,当然会送。”掌柜看了一眼李不琢,呵呵一笑。
不多时,买下斩浊剑地李不琢走出昆吾号,边上燕赤雪腰上挂着插入乌木剑鞘里的惊蝉剑。
“捡了你的便宜,没生气吧?”燕赤雪提着剑柄,心情十分愉悦。
李不琢眼角一抽:“这剑转手能卖十二金锞往上,到时候分我一半。”
“卖?你舍得啊?”燕赤雪睁大眼睛。
“舍不得。”
“我也舍不得。”
…………
到快入夜时,李不琢买到了一本历年县试魁首的修持文集,三钱蜃楼香,除此之外一无所获。
准备打道回府,路过之前卖活榫的木机阁,只见一辆游光野童火车停在阁边。
阁中几人穿着的黑色大氅背后绣有公输氏图腾——两只机关鸟衔牵机线,牵引着一尊举火种跪坐的傀儡人形。
李不琢一眼扫过,面色一变,这些公输家的人围着那店家,拿的是一件活榫。
“我卖出的那件活榫?”李不琢拉住燕赤雪手腕,隐至路边卖字画的摊位旁。
燕赤雪讶然看着李不琢,却见李不琢凝神侧耳倾听,面色紧张。
阁中人说道:
“是个少年?”
“不错,十六七岁,穿黑色便服,模样我真说不上来……”
“是这样?”
“咦,不太像,眉毛再浓一点,哎,嘴巴,薄一些,鼻子再高,再高,对了,眼睛没这么圆,是了!有点儿意思了。”
“这样?”
“您画得可真像……”
李不琢心脏砰砰跳动起来:“他们是在找我?公输家的人找我做什么?”
低喝一声快走,李不琢拉着燕赤雪挤进人群,快步走向幽环出口。
“大半月前我进地市,就见到公输氏的人在寻找什么,他们是因为那件活榫找我……”
“那活榫是鸦三通教三斤做的,也是这它让我来卖的……”
“他们在找鸦三通?是啊,这死鸟会偃家机关术,我早就怀疑这点,却没太放在心上……”
李不琢心绪纷乱,公输氏乃偃家第一大族,与墨家轮流执掌主管整个浮黎十六州营造工事的微天宫,在封地内采铜铸币,私兵部曲近万,甚至为浮黎战力最强的神机军供应机关偃甲……
李不琢暗暗咬牙:“狗屁的白泽后裔,我竟对这死鸟掉以轻心。”
“那活榫造法一定是公输氏秘技,所以店家才收得这么痛快。对了,以它的狡猾,怎么会不知道公输氏会找到这条线索,它故意的?”
“它与公输氏关系不浅,到底什么来头?县学里那公输百变失踪,它又时常偷看墨家的墨双成……”
一路上,燕赤雪见李不琢面色变幻不定,张嘴想问,终究还是没问,任由他拉着。
直到出了两界关,李不琢深吸一口气,放开燕赤雪:“失态了,抱歉。”
燕赤雪担忧道:“出什么事了?”
“小事,你不必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