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久仁点了根烟,又喝口茶润了润嗓子,继续道:
“你爸说,他一切都知道,包括刚才老王来找我,他也知道。
他说他心里一直把我当亲哥哥看待,不想针对我,让我把老王带来的证据拿出来。
叔叔我不肯,我说想把老王约出来,咱们一起谈谈,事情没必要做的这么绝,都找个台阶下来就是了。
你爸笑了笑,不说话。
叔叔还在一直劝着。
但,
一个小时后,你爸的手机突然响了,他开了免提,让我也听的清清楚楚。
电话里,只说了两个字——搞定。”
叶寻继续抽着烟,地上全是烟头。
伊伊,安静地在他怀里卧着。
“我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就问你爸,然后你爸发了个信息,不一会儿后,他将手机屏幕放在我眼前,上面是一张照片。
老王,和他老婆,上吊的照片。”
叶寻怔了一下,疑惑道:
“你的意思是说,王向荣和他老婆,不是自杀的?”
“不错。”
“我爸来的那个电话,电话号码你看清了么?”
徐久仁点点头,
“我就看清了尾号,很容易记,4288,不过直到前段时间,我才知道,这个号码的主人,就是你家酒店里死的那个鲍文滨的。
当年,是他动的手……当然,也可能是他们三个人一起动的手。
你爸,真的够狠,不过叔叔我也没法多说什么,毕竟老王当年做的太过了,俗话说的好,祸不及家人,但他却对你动手了。
虽然叔叔是个局外人,但也能理解你父母心中的恨,
所以你爸以牙还牙,血债血偿,也是可以理解的。
……
之后,那一年中,老王他们家就接连死人,我猜出了什么,但你爸没承认。
再后来,你爸给我了一笔钱,帮我开心理诊所,并且花钱帮我提高知名度。
这些年我赚了一些钱,但觉得专业知识有些不够用了,于是今年年初便去了美利坚学习深造去了。
等回来之后,才知道你父母都出事了。
叔叔心里知道,这事儿很可能不是意外,但也想不出会是谁动的手,当年诈骗老王他们家的钱,你父母和那三个人分了,但是给他们的只是小头。
我当时想着,会不会是那三个人因为贪心,所以对你父母动了手。
但,
前段时间他们也同时都出事了……
这事委实太离奇了,老王他们家的人,明明都死完了的。”
叶寻默然无语,今天的谈话,其实价值不大,他一直在盯着徐久仁,却看不出什么破绽来,也不知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这个人,是个很权威的心理医生,如果他真要说假话,或许连他自己都能骗到,想分辨真假还是挺难的。
“叔叔从来也没恨过你爸,每个人做事,都要付出代价的,无论好坏。
老王是罪有应得。
但现在,连你父母也出事了,你说这一切,真的值么?”
叶寻没说什么,因为如果是他,他也会这么做。
有时候,一口气,比天都重要。
“徐叔叔,当年王向荣给你的证据,怎么处理了?”
前几天,警局收到了一封匿名信,里面是当年父母诈骗的证据。
这件事,叶寻没忘。
徐久仁点点头,
“也还是那天,你爸一直坐着,直到老王和他老婆上吊的消息传来之后,他就让我把证据拿出来。
事已至此,我也只好拿出来了,老王已经没了,我总不能再让你爸也出事,即使他做的确实很过火,我心里也很不舒服,但他始终是我兄弟。
然后,你爸将信封拆开,看了半晌,当着我的面,烧了,烧的干干净净。”
叶寻看着徐久仁,手指轻轻敲打着桌子,没有说话,
他以这种姿态面对长辈,似乎有点儿不敬,主要是他心里对徐久仁的怀疑还是没能完全消除。
徐久仁说的一切,好像没有丝毫破绽,
但,
太敞亮了。
这些事他记得也太清楚了些……
给叶寻一种,像是提前编好了的感觉。
这一刻的叶寻,让徐久仁有些恍惚,在他身上,仿佛又看见了他父亲的影子,一样的镇定从容。
甚至,连那一丝凌人的睥睨与霸道都那么相似。
虎父,果然无犬子。
徐久仁苦笑道:
“警察能把一切都查出来,说明他们得到了确切证据。
但,如果是叔叔我做的,我是不会将当年的事都对你说出来的,我不说,你就绝对不会知道,这样不是对我更有利吗?
证据,我确实没留,但想来老王也没把证据交给过别人才是,否则当年你父母就被举报了。
我想,老王手里很可能还留有一份证据,藏在了某个地方,直到今天才被有心人找了出来,送给了警察。”
叶寻点点头,这种可能,不是没有。
“您说的,有心人,指的是谁?”
徐久仁摇摇头:
“这个叔叔真的想不到,老王的关系网我不清楚。”
叶寻靠在沙发上,抽着烟,静静地望着窗外。
徐久仁该讲的都已经讲完了,转而开始唏嘘了起来,连眼泪也出来了。
“我们三个人,小时候一起长大,一起玩泥巴,一起放牛……没想到最后却成了这样的结局,老王和老叶这一生真的挺辉煌的,到头来,却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这半年来,叔叔每天都在难过,心理诊所也经常不开门,我连自己的心情都调整不过来,哪里还顾得上给别人看病?
唉……
人老了,就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从前,就会变得越来越多愁善感。
世界在变,人心也在变,
大侄子,你说还有什么是不变的?”
徐久仁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把茶换成了酒,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脸上越来越红,眼神也变得有些不清醒了。
“古往今来,多少人因为嫉妒而悔恨终身?
老王就是这样,他看不开啊……
你父亲,更是个枭雄,但枭雄活的累啊……”
酒后吐真言,这句话流传了数千年,也不知道是不是适用于每一个人。
这一刻的徐久仁,看起来真的很真诚。
真诚的让叶寻都有些惭愧,
是不是自己太过于咄咄逼人了?
走出门的时候,徐久仁已经醉倒了,躺在地上,嘴里似乎还在嘟囔着什么,脸上的泪痕犹在。
……
“伊伊,你觉得他说的都是真的吗?这一切,和他真的都没关系吗?”
伊伊歪了歪小脑袋,
“咿咿咿咿……”
过去的过不去,
未来的还未来,
眼前却是白茫茫一片。
活着,确实挺累的。
叶寻回头望了一眼,徐久仁的窗帘竟然被拉上了,是他妻子拉上的吗?
两扇窗帘之间好像有条缝隙,但午时的阳光照耀在玻璃上,映出的是碧蓝的天,里面什么也看不清晰。
大白天的,
为什么忽然拉窗帘?
“叶子,我不明白一件事,我们在暨阳公墓里,李国峰附了我与和尚的身,险些把我们都害死。
既然鬼能杀人,为什么还要让那个人催眠呢?
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这个问题,叶寻也曾经想过,但当鬼没法附他的身时,他就已经想清楚了。
“这个世界上,万物相生相克,能克制鬼的东西,有很多。
传说中的捉鬼道士、阴阳师之类的,应该都是真实存在的,他们有很多东西都能伤到鬼。
有钱人身上,大多都会佩戴点什么,或是求好运的,或是辟邪的……
如果人身上有这些的话,鬼就没法附身了。
我想,我父母与那三个人,身上肯定都有,至少我母亲常年戴着一块儿玉佛我是知道的。
那个催眠的人,一定是在把他们催眠之后,指令他们,将身上的这些东西全都摘掉了,这样鬼才能附身,
我母亲出事后,我整理她老人家的遗体时发现,
她脖子上常年戴着的玉佛,
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