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紫来丘终年烟雾缭绕,白云飘摇,宛若仙境。一抹朝晖透过云雾,似乎尽皆挥洒在为首而坐的老仙师身上,紫气生辉之际,映照的这位老人家似乎都有了种神圣不可言表得气质。
老仙师微微抚须,眸光平和淡然扫视坐在对面的一众弟子,最终停落在了张灵均身上注视良久,朝他轻轻点头。
顿时,张灵均被仙师那道目光盯的心中惶恐,正欲起身行礼,却又看到了他的莞尔一笑,内心里如同感觉到了如沐春风的舒畅一般,还未仔细体会这种感觉,耳旁便听到了老仙师的声音:
“性为心,命为身,武道一途先武后道;是为习武者固强身,以拒病灾,然大道无穷,天道遁一,此一为万法,为自然。
顿悟万法,彻悟自然,为道之一途;即精神专一,动合无形,赡足万物,此为心境之锐变也,心成性足,方可悟道参禅。然其一可知可不知,分顺天或逆天两者,因其方有顺成人逆成仙之道也。
无为即自然,无为即道也,又曰无不为,非常道。一为二三衍万物通万法,自然为本,天性为尊,清净无心而悟其一,清虚自守而通自然以至渐入佳境……”
老仙师这段话别说张灵均听的云里雾里,就连这些全真道弟子们只能听出一个模糊的大概。
道家与佛家有着很本质的区别,道家讲究修现在身,羽化成仙长生不老,固有无为而治或无不为行自然,对于清净二字看的极为重要;但佛家就不同了,不重修现在身,因为觉得现在身如置地狱,生为苦死亦为苦,未来身得法大无量,涅槃以绝因果不入生死。
老仙师讲的这段话就是注重修现在身,大体意思就是清心寡欲,无为自然,借以今身心性悟道悟境,从而通往长生或神仙之境界,是为渐入佳境。
仙师讲道有个怪癖,那就是不准任何弟子提问不懂之处,他认为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听懂入境顿悟武道是缘;听不懂得不到天道遁失其一,亦自有因果。
若是诸天万法言之详细,那么此也不可为‘道’了,所谓道,还是需要靠自己去悟,去切身体会,老仙师只不过是将大家引到悟境的门槛,至于如何‘心成性足’,却是‘此处无声胜有声’了。
仙师讲道如同泰山群脉尽头的济水河源,连绵不尽,一直过了一个时辰,仍然还在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张灵均已经懵圈,他觉得自己还是得跟老叫花子多学学清闲自在,对于这种道家之说他倒是想了解,但是苦于‘心有余而力不足’。
索性,便起身朝老仙师深深作揖,以此为别离,他感觉自己若是在听下去,很可能会严重影响到自己的武道。
老叫花子所传授的《道渊诀》虽有道家真义,但大多都是野路子,讲究一个刚猛彻底,一力降十慧。博览群学固然是好事,但凡事总该要有个度,一昧不懂装懂的强求,反而会适得其反,所以这‘慧’不求也罢!
老仙师看到后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很是欣慰的朝他点了点头,心道:“一个时辰,善。”
张灵均眼见老仙师授意后,便弯腰往后退了几步,转身离开。
在他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已经有不少人陆续离开,听懂则为缘,不懂也万不可强求,不然必误己身。后来张灵均听别人说,即使老仙师越讲到最后越为晦涩难懂,可仍然有位年龄约莫垂髫的小道童听到了最后。
老仙师当时问他,“你可懂?”
他说:“不知道”。
老仙师又问他,“即不知道为何还不离去?”
他亦回答‘不知道’三字。
后来老仙师心情愉悦得望着他,最后只说了两个字便拉着他的小手离开了紫来丘,那两个字是说:“大善。”
这位小道童名叫‘知心’,后来跟了老仙师姓——‘李’。
在此之前,张灵均离开紫来丘后,在玉皇宫内闲逛了起来。
下了紫来丘,就是人工湖尽头,这条小湖被玉皇宫众弟子称为‘三才溪’。
有一人立足于三才溪之上,背后负立一柄木剑,因为相貌被湖面氤氲升腾的仙雾笼罩,使张灵均愣是看不清其面容。
不过他站在三才溪边上,却是能看到湖面结起的薄薄冰层,他自负武功不弱同辈人,但若论轻功之道,却很难在这层薄薄冰面上坚持走上个十几步,可那人却纹丝不动安然无恙在湖中心挺立身躯,当下便让他有了些羞愧难当之意,自叹不如。
他怀着几分尊敬,向那人抱拳道:“敢问道长在此做甚?”
那人似没有听到一般,身姿依旧。
张灵均又道:“请问道长名讳?”
那人依旧没有说话。
料是以被老叫花子锻炼出一副能忍能劳性格的他,见到对方丝毫不搭理自己,这心中也是有了几分不愉快,‘也罢,既然对方不愿与自己说话,那么何必做些热脸贴冷屁股的事情?’
想到至此,张灵均不在看他,准备去往别处,可犹豫徘徊良久,竟不知从何处走是往玉皇宫中心而去。
摆在眼前的有三条岔路,一条三才溪岸边架起的石拱桥,一条坑洼不齐的土路,以及上紫来丘的路,这条上丘的路亦是他回居住客房的路。
张灵均正准备做出选择时,耳旁却听到了湖中心那人冰冷的声音道:“走拱桥,入宫内。”
“他怎会知道我要去玉皇宫里走走?”疑问归疑问,出于礼貌,张灵均还是向他道谢,“感谢道长指路。”
这句话有讨好那人的嫌疑,可那人听到后仍然不为所动,张灵均又低声嘀咕了一下,“真是个怪人。”
随后便将那人抛之脑后不予理会,径直踏上拱桥。
拱桥的终点是一处水榭通道,沿旁有些奇石树木,但因为时节的原因,各自都是有些显的光秃秃苍凉无比。
这处水榭很长,蜿蜒曲折,立柱架在水上,单层,长方形,颇有古韵。
水榭栏杆旁还设有美人靠飞来椅,供人凭栏而坐。张灵均手扶栏杆,心中诧异至极,道:“此处的光景不知道比我家里的花园要壮观多少,不愧是朝廷拨款修建的巨大宫廷,真可谓是气势恢弘啊!”
他自问跟着老叫花子在济南城多年,见识过不少大型宅子,可光瞧门面他便知道,没一处可以与他家里相比。但曾经那个家院与玉皇宫建筑群体互相比拟的话,又有了些‘小巫见大巫’的感觉,不值一提。
亭台水榭多从溪水岸边建造,结构轻巧,四面宽敞,让人可以得取宽广的视野,但是玉皇宫这处水榭有些不同,自东西两端架起的人工湖岸边,都会有这种水榭。
可想而知,这得需要多少的人力物力才能建造而成?气势恐怕直逼皇庭内院。
听老叫花子说过,玉皇宫不设禁地,平民百姓只要香火诚意够足,自可由门下子弟带领一览玉皇宫里的无限风光,端是坦荡。
随着他的步伐加速,眼前的亭台内,涌现出了两道身影正各自平躺两边长椅上互相对话,他细细听来,却发现有种醉醺醺的声音颇为熟悉,
“你小子,不错不错!合老叫花子胃口,哈哈!”
“前辈哪里话,喜欢就好,我那藏酒很多,您在泰山住的这些天,保证不缺美酒!”
张灵均好奇,悄悄走了过去,看到那个年迈身影,无奈道:“老爷子,您又喝酒了?”
老乞丐闻声立坐,瞬间将一手抱着的酒坛子放在身后,可长椅宽度不够,塞的下酒坛子但自己屁股就没处放了,所以慢悠悠将那坛子放到地面,笑道:
“嘿。乖孙儿呦,就喝了一点儿,不多…不多!”
杨自在被张灵均的声音一惊,顺势站起身来,可刚被自己平躺时放在肚皮上的酒坛子却是直接打碎在地,引起‘砰’得一声响,坛子瞬间四分五裂,酒水缓缓流下了三才溪里。
他似乎亦被这摔碎的酒坛子吓了一跳,身形接连后退,差点踉跄跌倒在地,亏得抓住了水榭栏杆,身形晃晃悠悠良久才算站直,面色绯红带着酒意朝张灵均抱拳作揖道:
“小弟杨自在,拜见大哥!”
他语落之时,竟差点弯腰触地随后又差点仰面倒地,身形滑稽,阚阚握住栏杆,再次以求稳住身形。
老乞丐看着流落一地的美酒,心中哀痛,“这都是玉酿啊!真是暴殄天物……”
“大哥?”张灵均神态疑虑,表情复杂,朝老乞丐眨了眨眼,道。
老叫花子唏嘘一笑,不好意思道:“我看这小伙子挺实在,便自作主张让你俩结拜为异姓兄弟,等你以后出入江湖也有个照应不是。而且自在他心直口快,没有一些个弯弯肠子,是个人品不错的有为才俊……”
老叫花子脸不红心不喘说了一大堆杨自在的好话,简直就将他从地上说到天穹,从不拘小节的仪容仪表夸赞到他的内心道德,直让张灵均听后,有了种比听老仙师讲道还琢磨不透的感觉。
他朝老爷子做了一个摆手的动作,指了指地上的酒坛子,随后双手一摊,道:“所以您就为了这些酒把我给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