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由的东西,在数不尽的世界里,沉默的风呼啸着掠过。)
我们来玩一个游戏。
左面是沙漠,右边也是,如果谁输了,我们会把他丢下来。
“别想着自己是孩子就可以有优待,在死亡面前,年纪是平等的。”
站在十四岁的剑无眼前的这个人叫啊拉,四十五岁,他领的镖队是大漠里最有威望的队伍了,剑无就是听说他送的货十有八九都是能穿过沙漠的才找上他们。
什么是镖队?送货的保镖就是镖队,剑无是这趟的货,没有物品,这个世界,人就是最宝贵的东西,所以每一趟的货都是人类。
以一块拳头那么大的尸石作为代价,包括阿卡,一共八个人一块送货。
不过途中出了意外,现在就剩五个人了,而出沙漠的食物和水,只剩下三人份。
沙漠的天是昏黄色,但比其他地方清澈,清澈的天空黑云浓重,低压着在大地投射浓稠的阴影,又大片大片被暴风撕裂,然后在更远处汇聚。
卷荡着沙子的风变成黑色推平了一座座起伏的山,然后漏出一些没有茎和脉络的尖锐植被。没有人走近那东西,除非想死。
在沙漠里行进的人通常裹着满身蓑笠似的衣服戴上能罩住半个身子的斗笠,这对于沙尘的防护和躲避一些可怕的东西有很好的作用。
于是用黑色斗篷裹满全身的剑无尤为显眼。
其他人对于这样的装扮给出不屑和恐惧的态度,因为这是属于疯子的扮相,除了那些肮脏可怕的“浪骸者”外就是一群变成兽的杂种。
但对于剑无……却都是个极其奇怪的定义,他太小,没有成为“浪骸者”的能力,精致的面容和瘦小的身体更与那些恶心的杂种相去甚远。
剑无到处瞭望的视野被阿拉的声音惊回来了,阿拉继续他无聊的演讲:“你也看到了,我们的食物和水只有三人份,放弃一些没用的人才能让其他人活下来,作为一个领袖,我身先士卒,这是公平的。”
阿拉口口声声里的公平来自他手中拿着的一个装着沙龙的盘子。
盘子只有中间是空的,有前后两条路,一条对着剑无,一条对着阿卡。
“沙龙是云神的后裔,在沙漠里讨生活的人都要信奉伟大的云神,来吧,云神会给出我们答案的,每一个被云神选中的人,都有资格活下去!”
阿拉打开两条路的门,那条二十多跟足的节肢动物开始在两条路口上徘徊不定。
但剑无知道,它一定会选择阿卡。这很简单,剑无在盘子里闻到了两只沙龙的味道,另一只沙龙就被隐藏在阿卡那边的盘子底。
无论是对于同类气息的安全感还是对异性那发出交配邀请的臭气,剑无都输定了。其实剑无在昨天夜里就知道了他的阴谋。
那是阿拉和一个男人的对话:“和以前一样,不说出去,没人知道我们杀了货。”
但是剑无没有逃走或者阻止,因为没必要。
阿拉没有掩饰地大笑着。
这时候同行的女人拦住了阿拉:“你不能这么做,一定还有其他的方法,沙漠里不是会有泉眼吗?我们不能就这样杀了一个孩子……”
但是阿拉连听都不听一脚陷进女人肚子把她踹出好几米远,女人疼得不动了。
剑无在斗篷遮住的黑暗里耸动着鼻子,说:“原来你们的信誉是这么来的。对了,我其实私藏了一些水。”
“在哪?”
“那里。”剑无指一指旁边,“我怕被你们发现,昨天埋起来了。”
阿拉立刻扑在地上刨土。
“知道沙狼吗?你当然知道,那种完全不像狼的东西,当然不是说它的样子不像,獠牙,利爪,腐烂的肚子和流着自己肚子里腐臭内脏血水的嘴,一出生就在逐渐腐烂的东西,完全比狼恶心可怕得多,那种什么都吃的兽,我一直不知道它为什么能繁衍下去,更成为了沙漠里最多的兽,成了……在沙漠生存最大的障碍!”
剑无轻轻松松地站着,轻轻松松地笑。
“什么?”阿拉说:“怎么什么都没……”
阿拉的话被一个从沙子下面窜出的血盆大口打断了,那是一匹血肉模糊的狼形状的兽,长两米,渗血甚至半脱落的牙齿一口咬上阿拉的头。
其他人开始惊叫。
阿拉本能地挣扎起来。一颗獠牙刺穿了他的眼睛。沙狼胡乱吞咬,爪子往他的身上乱扒。
剑无站在旁边一动不动。
阿拉的挣扎更大了,在一蓬蓬扬起的金黄色沙子里,从黄色天空上闪耀着异常暖和的光芒。
阿拉开始撕心裂肺地叫喊。
“救命!帮我!帮……啊……救!”他几次三番从沙狼嘴下挣扎着爬出来又被拖回去。
没有人帮他。
但他在死亡面前所表现出的求生欲望是令人惊讶的,淋漓的鲜血在沙子上开出大片花朵的图案一直延伸到剑无脚下。
沙狼突然发出一声凄厉嚎叫。接着有一些红色和黄色的泛着热气和臭气的粘稠物被甩在剑无的脸上。
阿拉叫喊着站了起来,一边哀嚎:“我的眼睛!啊!啊!我的眼睛,你们,看看,看看我的眼睛,疼,疼!啊,啊……”
人群惊呼着往后躲避。
阿拉疯狂地四处乱抓,在他脸上淋满脓血和黄色的粘液里,在他半个脑袋的头皮都被撕掉的光滑红色头颅里,更在他左颈大动脉被割断的血如泉喷里。
人群躲鬼一样躲避他。
在剑无低着头的视野里,他一把抓住剑无的两只手臂。
一只眼睛里插着獠牙的脸贴上来:“我的眼睛,我的眼睛!你,快帮我看看,我的眼睛怎么了?疼死我了,疼死我了……”
这时候那腐烂的狼又咬住了他的腿,开始慢慢往沙子的洞里拖。
“不,不!”他绝望的叫,仅剩的一只眼满是哀求。干枯黝黑并多生老茧的手慢慢在剑无手臂滑落,最后拽紧了剑无苍白而修长的手。
剑无面无表情,手臂没用一点力气。
阿拉毫无疑问被拽进流沙一样的漩涡里,他到最后都在挣扎,可是松软的沙子没处借力,使他的动作滑稽而可笑。
沙子往下流成的漩涡伴随阿拉的消失很快没有。
剑无看看抚平的沙子,抬起头对其他的三个人说:“是他想杀我的,所以我先杀了他也是理所当然对不对?游戏还继续吗?”
没有人说话。
“哦,对了,游戏已经完了,你们也要杀了我。”
女人慢慢地躲开了剑无的视线。
剑无继续说:“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让阿拉杀我,因为孩子和女人是这里最弱的。五减二所以我死了,下一个一定是你!我也知道为什么你们不救阿拉,他是这里最大的,他的权力是你们都害怕的东西,比如说,他喜欢享受,有女人就有享受,说不定他不杀女人对不对?明明他不用死的明明你们一起上是能杀死沙狼的,所以其实是你们杀了他的对不对?最后你们就来杀最弱的我了,对不对?真是一场公平的游戏啊。”
剑无转身开始往远处走了。
“等等!”女人喊。
剑无回头。看见那个女人皱着眉。
其实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剑无不该埋怨任何人,可是剑无的漂亮的好像完全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脸和脸上的淡漠让女人从心底生出一种愧疚,当那个没有话语权的孩子毅然转身的那一刻里,想到以后再也不能看见他,就好像心里有一种跟他的羁绊断开了一样,女人突然觉得自己必须问出那一句话了。
女人问:“你……讨厌我吗?”
“我不讨厌男人,也不讨厌女人。”剑无转身,“我讨厌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