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同意,我明天就可以安排你的课。”方科激动道,自从他当院长以来,画院里还从没有出现过亚洲模特呢。
“我……”陆苇心乱如麻,“我做不了这个。”她犹豫了两秒后,小声说道。
方科的脸就像被冻僵一样,表情尴尬地看着陆苇:“为什么?”
陆苇不知该怎么解释,只能简单地实话实说:“在我们的文化里,做这种模特是……不雅的。”她本来想说另外一个词,但又怕对方误解,而且用那个词描述这幅画似乎也不太贴切,最后只能选了“不雅”来表述。
“不雅?”方科一头雾水地看了看陆苇,又看了看油画,反问道:“你说的是什么?油画还是模特?”
“模特。”陆苇的头埋得更低了。
“我不明白,”方科眼里露出迷惑的表情,“这些画作可都是历史上经典的艺术作品啊,怎么会不雅呢?”
陆苇知道跟德国人很难说清楚这里面的文化差异,只能含混道:“这个……衣服……太少了。”
“什么太少?”方科更费解了。
“嗯,衣服……太少了……总之我做不了。”陆苇低头致歉,她是一个骨子里很传统的女生,绝不能接受这种穿着,即使号称是艺术,她也无法接受,事实上这也是她之前最担心的事,她本来以为能一直做那种一动不动的模特就好,哪知还是没有躲过去。
见陆苇言辞坚决,方科倒没再勉强她,只是坐在位置上长叹一声:“这样啊。”
陆苇虽然心有歉意,但还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既然你确实难以接受,我也不勉强。只是我们这学期的主要课程就是对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一系列名作进行讨论和临摹。本来我还想安排你多做一些模特方面的工作,现在看来,恐怕是不行了。”
“真的很抱歉,”陆苇好像做了错事一样手足无措地用手指不停地绕着衣角,“我还是做现在这种的比较好。”
“可是我们外聘员工是有人数限制的,”方科为难地搓了搓手,然后又把手交叉在一起,“你占了一个名额,但你又不能完成模特的要求。你这样……让我们很为难。”
“那……您这是否需要其他传统的模特?不用做……”陆苇指了指油画,“这些……”
方科苦笑地摇了摇头。
房间里鸦雀无声。
陆苇没料到工作刚有些起色就会又起变故,她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才可怜巴巴地问道:“那您这里需要打扫卫生的人吗?或者翻译?或者厨房小工?我有卫生证,可以做跟食品加工有关的工作,或者其他任何兼职工作我也可以做,不光是当模特。我都可以的。”
“我们是一家画院,陆女士。”方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脸上露出爱莫能助的表情。
陆苇眼中的光亮一点点地黯淡下去,她知道,一切又回到了起点。
“陆女士,”方科友好地伸出手,客气道,“如果我们以后需要更多的模特,我会第一个考虑你的。”
陆苇在找工作时碰到过太多的钉子,她心里明镜一样,知道对方的这种说辞基本就是在说:我们以后都不会有任何合作了。
她突然坐在椅子上嗤嗤地笑了起来,这个举动把桌子对面的方科吓了一跳,以为陆苇突然抽疯,他小心翼翼地问道:“陆女士,你还好吧?”
“再见,方科博士。”陆苇突然起身,转身而去。
刚走出办公室大门两步,陆苇突然忍不住鼻子一酸,低头抽泣起来。她没想到自己满怀着希望进去,最后出来时却丢了工作。
她边哭边朝走廊口走去,就在她低头迈步走出走廊、脚还没踩到下楼的木制楼梯时,一声熟悉的中文忽然在她的身后响起:“这不是陆小姐吗?”
陆苇闻言猛地一怔,急转头,却赫然看到靠墙长椅上的一张熟面孔。
一张她最不喜欢看见的面孔。
方瑞尔。
方瑞尔身着全套的深蓝色修身小西服,站起身,盈盈袅袅地走向陆苇。
陆苇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同时快速转过头,用手背迅速在脸上抹了抹,擦掉泪痕。她可不想让方瑞尔看到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
但方瑞尔眼尖,早就一眼看到陆苇通红的双眼。她故意假惺惺地长叹一口气,问道:“哭了?”
陆苇转过头,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问道:“有事吗?”
方瑞尔扬了扬手里的画院材料:“没什么,来应聘模特。”
陆苇疑惑地看着她:“你想做模特?”
“当模特又轻省又干净,为什么不呢?”方瑞尔的嘴角泛起讥讽的冷笑,“或者你其实想说的是,你能做的了的我就不能做?”
陆苇心情很差,没兴趣和对方斗嘴,当下冷冷道:“那祝你好运了!”说完,迈步朝楼梯下走去。
“谢谢。”方瑞尔在她背后意味深长地大声回道,“本来还想着大家能做同事,看来现在也做不成了。”
陆苇心里“咯噔”一下,停住脚步,手搭在楼梯的扶手上,转身问道:“你说什么?”
方瑞尔把两只手插在西服裤兜里,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故意转身朝走廊的暗处走去。
陆苇不知她要干嘛,缓缓又迈上楼梯,跟在她的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到一个僻静的拐角处。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当模特的?”陆苇开门见山地问道。
“这很难猜吗?”方瑞尔诡秘一笑,岔开话题说道,“我有事想和你商量。”
陆苇可不相信她的话,这种事要都能猜到才是活见鬼了。但她同时又感到好奇,语气冰冷的问道:“你想商量什么?”
“第一件事,我想向你道歉。我不该毁掉你洗衣机里的衣服,当然更不该威胁你。”方瑞尔的语气听起来十分真诚,“我之前脑子进水了,做了很多糊涂事,希望你不要介意。”说着,她主动伸出手,目不转睛地盯着陆苇,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陆苇虽然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但她一直秉承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古训,加上对方瑞尔落水的愧疚感,当下伸手轻握了一下方瑞尔的手,同时也挤出一丝假笑,却什么都没说。
“第二件事,我想拜托你帮我说情。”方瑞尔一鼓作气说道。
“说情?”
“我也想当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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