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夜,本该是万家灯火。
但是震后的第一个除夕夜,四周天色比往常确实黑了许多,就似烧了十年未动的黢黑锅底、更似儒生案前砚台里的芬芳松墨,倘若再晚一些时辰那必定伸手不见五指。
江湖中传言:天黑路滑,那正是杀人越货的天赐良机。
这不,杨恩领了五千军士、五千白莲社弟子,趁夜色将近埋伏在幽嫣谷外的那一片桃林里。
太守府中此时此刻正该觥筹交错,孟婆郡里的富庶商贾与大小官员正该与杨洪行了各种酒令。杨家在孟婆郡虽然比不过张家,但是先前沾了潘家的光,也算是孟婆郡的第二大户。杨洪整日沉醉五石散兑酒,那可最方便杨恩行事了。太守府的什么兵符、信印、文书手令之类还不是手到擒来!
杨恩自以为:用这一万人去对付幽嫣谷的三个女人,必是以石击卵,更如天河大水冲了幽嫣谷墨家这一座多事的“龙王庙”!
孟婆郡三天时间内集结的五千白莲社弟子战力如何,杨恩确实不好细说、也不容详察。但是,以众敌寡必定能压垮幽嫣谷墨家三个女人心中最后的那一条救命稻草。
兵者,诡道也!虽然幽嫣谷墨家弟子声名在外甚多,但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没有谁会想到在除夕夜踏平幽嫣谷!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之计,更是釜底抽薪之计,杨恩很是得意。只要一夜踏平幽嫣谷、杀了幽嫣谷墨家弟子,即可震慑像张锋、李声速这样的忤逆之流,更能在白莲社弟子中树立不二的威信!
更何况五千太守府军士可是久经沙场、数临战阵之辈,这五千军士更是太守府的有生力量!
依杨恩既定之计:待除夕夜酉时末刻到子时初刻孟婆郡中烟花爆竹声骤起之初,那便是十辆投石车居高临下破幽嫣谷之时。
待投石车三轮进攻之后,然后两千弓箭手三轮万箭齐发,幽嫣谷下必定支离破碎、百孔千疮!之后,五千白莲社弟子与两千腰刀步卒入谷,就是一人一刀、一人一剑,也能把幽嫣谷的三个女人剁成肉酱、化为齑粉!
连环之计下,自是一石数鸟!
杨恩细细想来,动用了这么多兵力自是万无一失。越想,那是越得意;越想,那是越开怀!
杨恩还思量着幽嫣谷墨家弟子的死相有多难看,期望在白莲社弟子中的位置要超过左右护法。
杨恩自入白莲社来,除了和刘文之有数面之缘,对白莲社副社长释远那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左右护法那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杨恩以为:三日前在城隍庙主持白莲社弟子上香拜社后溃败,原本以为会被刘文之怪罪。
那知刘文之听闻错负轮回剑再一次重现江湖,又还是一个幽嫣谷墨家的小小弟子,翻手之间的脸色那是青中有紫、紫中泛红、红里透白,那是对错负轮回剑一千万次咬牙切齿的恨,那一副狰狞而又戾气十足的样子恨不得把口中牙齿咬成粉粹,急切的言辞后还把城隍庙的所有过失归罪于错负轮回剑!
当刘文之怒火平息之后,对杨恩那是一万个毕恭毕敬。杨恩自然知道刘文之这是有求于人,被白莲社社长所求的感觉,这就是欲上青天的感觉?这一种感觉轻轻如河中鹅毛、悠悠似柳下飞絮、扬扬似水间浮萍,一荡又一荡,能把整个人的身子骨都荡去九霄云天。这感觉,只一个“爽”字了得!
既然刘文之如此有求于杨恩,莫非昊昊上天之意都要让白莲社归于杨恩之手?杨恩确实也是这样想的!
杨恩不知道刘文之和错负轮回剑有多少过节,也不会开口去撕刘文之的伤疤。见其一听错负轮回剑五个字的时候,那一副生不如死的样子就连杨恩都是如坐针毡。
刘文之缓了好久,一时似风过山冈定下了心神,缓缓在杨恩耳边如此这般嘀咕了几句。
杨恩细细听来也不由得会心一笑,故而才有了幽嫣谷外的这一场大兵压境。杨恩知道:刘文之这是借刀杀人。刘文之就是要借杨恩这一把大刀,去正大光明的踏平幽嫣谷。杨恩也是窃喜至极,能被刘文之利用那说明自身还非常有用。杨恩心里更是满满的骄傲!
杨恩自幼见惯了太守府军士操练,时日已久见得多了,无师自通也把这一万人安排得井井有条。
两千腰刀步卒在前、五千白莲社弟子殿后;之后两千弓箭手在幽嫣谷口周围一排又一排箭在弦上;十辆投石车上已经备好了第一轮的投掷之物:飞火流星。
所谓飞火流星,就是大小陶罐燃了着火的热油。倘若不攻入幽嫣谷内,陶罐中还可以放入硫磺粉,一绺绺毒烟也能呛人一个半死。待飞火流星一出,第二轮滚木礌石,第三轮就地取材大小石块,早已严阵以待。
杨恩瞅见幽嫣谷内的夜色暗得比幽嫣谷外快了更多,还好谷中雾气已经消散了八八九九。待天明再一次大雾迷谷之时,幽嫣谷墨家的三个女人怕是看不见大年初一的第一缕阳光了。杨恩心静又心喜,所有的一切都将在除夕这一夜改变。
杨恩立在桃林里只是默默的等一个信号,就只等孟婆郡中四家大户除旧岁的烟花爆竹声。杨恩只记得孟婆郡每一年的“张杨费吴”四家大户,都要比拼谁家烟花爆竹更持久、谁家放得更响亮!杨恩心中默默发笑,今年杨家就不凑这一次热闹了,那就笑看张家、费家、吴家三家争雄!
杨恩竖起了耳朵,好似要在百里之外寻一个蚊子的声音、千里之外寻一条河流的潺潺水声。
哗啦、劈啪,……
第一声响了起来,杨恩听清楚了远处的方向那是费家烟花爆竹率先拉开了除旧岁的序幕!
杨恩乐了,今年要代表杨家在幽嫣谷放一次特别的烟花,白莲社主宰的完美世界将从今夜开始。
咻!
杨恩四尺长剑出鞘,剑鞘上的夜色还是那么黑,黑得有一些渗人。在剑锋不远处的火光映了青色发簪道髻、青色道袍,越发显得神采奕奕!
“投石车听令!预备,放!……”
杨恩厉声大喝,四尺长剑就是令旗,令旗一出军令如山。
叮咚、咔嚓,……
第一轮数十个飞火流星,燃了熊熊大火往幽嫣谷内若明若暗的茅草屋前砸了过去,十辆投石车的支架撞击声更如黄钟大吕。
数十个飞火流星,拖了浓浓黑烟的火光吞噬了幽嫣谷中的夜色,照亮了茅草屋的方向,更惊慌了茅草屋外的几匹旋风白马、几只白色信鸽、还有圈养的猪和兔。
陈旭嫦在堂屋上座一个抬头之间正好看见飞火流星,径直放下碗筷杯盏,率先闪出了外院!
陈小英与陈静捉了越女剑跟上了陈旭嫦的身形步法,左步右行、右步左行之际,立在了外院!
“姥姥,这是怎么一回事?”
陈静很想知道为什么,毕竟在城隍庙伤了那么多白莲社弟子。
陈旭嫦用力杵了一次六尺玄色木漆拐杖,借了依稀的光线溅起了一层愤怒的尘灰,又是一阵唉声叹气的说道:“静静,今日之祸都怪姥姥一念是善,刘文之并没有赎罪前尘,欲望不除终究再生恩怨。”
“这么多年来,刘文之游离于官府之外。今天,幽嫣谷墨家第九十九代谷主会与之做一个了断!”
“静静,你怕吗?……”
陈旭嫦盯住夜色中轮廓越来越清晰的陈静,那是数十个飞火流星照亮了夜空,还近在咫尺了。
“姥姥,静静不怕!姥姥,静静如今已经是幽嫣谷墨家的弟子,静静要与姥姥并肩作战!……”
陈静斩钉截铁一言尽是满满的底气,言语之间也给了陈旭嫦无穷无尽的力量!
“好!姥姥眼光没看错人。故人的剑,算是寻对了好主人!”
“……”
陈小英在一旁没搭上话,径直瞅见飞火流星落地是一堆又一堆的火光,火光中的热油蔓延了一片又一片更为猛烈的大火与浓烟。
哐当、劈啪、嘭嘭嘭,……
飞火流星似六月暴雨,一阵猛烈袭击落地之后,茅草屋内外院着火“呼呼”了风声、门前一棵又一棵老树青藤也缓缓升起了浓烟。
落入外院荷塘里的飞火流星一声声“咕噜咕噜”响,在水下一声闷雷炸裂了一绺又一绺的水花,浓烟与白烟之间的热油更点燃了枯萎的荷叶,星星点点烟雾缭绕。
马声撕裂踏燕狂奔;黑猪咆哮哼哼乱窜;茕茕白兔东走西顾!
幽嫣谷,此刻不在安静!
陈旭嫦临危不惧,没有失去方寸,径直玄色斗蓬一正,似幽嫣谷中的林泉、幽嫣谷中的清风,幽幽的说道:“你们都跟我来,去外院边上假山石后躲一躲,……”
“这仅仅只是开始!待会儿一定还有一场恶战,……”
“姥姥也料到会有今日,所以早早就做了一些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