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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传奇

“吱扭,吱扭”,风晴顶着湿漉漉的天气,吃力的推着硕大的小推车,小推车上放着锅碗瓢盆,在较为平坦的大道上依旧相互碰撞,叮当作响,共同构成一曲柴米油盐的交响乐,参与演奏的还有摊煎饼的炉灶,磨豆浆的……

浅绿的长裙在水光中一摇一摆,多像一条在人间行走的美人鱼。“叮叮咚咚”,细碎的金属交击之声,好似在缓缓诉说着女儿家的心事。

他为何不肯理睬我,见了我好像是见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不说嘴里没有第二句话,连眼神也跟看到了空气似的。

几天不曾露面,以为他遇到了什么事情,或是出了远门,两人虽说不上是至交好友,更谈不上是亲密情侣,但原本相识,如今新业刚开,他便天天光顾,忽然一声招呼没打便消失数天,心里总感觉空落落的,情绪也随着天空上层层叠叠的乌云,微微有些下沉。

女儿家面皮薄嫩,既不会登门询问,亦不能四处打听,唯有一边过着冷暖自知的日子,一边暗暗等待,流光容易把人抛,说不定随着时间的打磨和冲刷,这份朦胧的情谊便会消失无踪,犹如过眼云烟,不留半缕痕迹。

然而今日骤逢乍见,她心中却说不出的欢喜,感觉天地都忽然为之明朗了,心情也雀跃了起来,只是这份感受不便表露于外,被她藏在心底,埋于眸中。

可是,随着他一句简单的客气,一个平淡的眼神,那雀跃的心情又再次变得一片灰暗。此次的灰暗,比之过往更加浓郁几分,仿佛人生都失去了色彩。

原来两人的关系是如此的脆弱,几天不见便引为路人,或许把他定义为一个乐于助人的好人更为恰当,只是在她心底,总有一份淡淡的不舍,说不清,道不明。

忽然,不知是遇到了被水淹没的坑,还是隐藏在水中的石块,小推车“咯噔”了一下,摊煎饼的炉灶还不怎样,但车上的锅碗瓢盆全都剧烈颠簸了起来,原本有节奏的曲子登时被严重打乱,变成了毫无规律的叮当乱响,更无丝毫悦耳可言。

风晴脸色大变,这一件件的锅碗瓢盆,若是掉在了地上,沾上了泥巴,且不说难以清洗,天凉如水的,一件件拾起来也是一份罪受。

还好,在她一双纤细的手臂的努力下,一干物事未曾跌落分毫。“呼……”风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暗暗责怪自己不小心,这条路走了多少次了,怎么还会犯错,心中不敢再有任何杂念,推车的姿势也愈加的小心翼翼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一阵微风吹过,枝叶连忙听话的摇摆了起来,上面残存的雨水化为点点雨珠,洒落下来,风晴不闪不避,湿了肩头。

风雨归人。

回到家,穿过院子,将小推车上的物事一件件搬进屋里,再掩上门,换下长裙,端来温水,风晴认真的清洗了起来,做着这些原本与她毫不相干的粗活。

她本是一达官贵人家的独女,从小衣食无忧,作为大家闺秀来培养,琴棋书画诗花酒,风雅逸致。谁想天有不测风云,数月前,父亲不知如何得罪了皇上,家里被抄,男丁全部处斩,女子被分送到全国各地,卖入青楼,母亲也随着父亲的死,忧思成疾,一命呜呼。

如此青春年华,遭逢大变,风晴的生命里再也没有了晴天,失去了所有的颜色,乃至黑白。

不幸之中的万幸,被卖到青楼之后,妈妈桑可怜自己的身世,又因为自己有着琴棋诗书方面的才华,便允许自己卖艺不卖身。从此,风晴成了青楼里的一个艺人。

一入青楼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流落到风尘之地,烟花之所,人生不知该何去何从,一问之下,方知青楼的姐姐们,有的嫁给了达官贵人做小妾,有的嫁给了事业上升、颇具潜力的举人,以后母凭子贵,或可保得身家。

而相貌一般的,唯有把命运交给运气,或是从了下等商人,或是跟了旅中浪子,更有甚者,来日嫁给一个杀猪的屠户也说不定。若是等到人老珠黄,更加不堪设想,听说有的老妈妈便成了没有名分的姘头,只因身体痒得厉害,暗中行那苟且之事,连脸都不要了,过着有今天没明天的生活,有的被妈妈桑赶出青楼,沦为了乞丐中的战斗鸡,吃了上顿没下顿……

我滴个娘哎!

而自己,出身高贵,才貌双绝,来日或可一争花魁?届时名扬天下,众生趋之若鹜,若被哪个官家大佬看中,以后必然飞黄腾达,贵不可言。说到此处,不少姐姐的语气中,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但这并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呀!

从抄家灭门,远赴他乡,到卖入青楼,又经过妈妈桑的培训,已经过去了数月的时间,期间大起大落,几经波折,想过去死,想过要活,如今险死还生,不论愿或不愿,终究要开始青楼卖艺的职业生涯了。

那一日,雨后空气清新,爽快宜人,窗外花枝招展,落英缤纷,韩青鸿被众多同窗推搡而来,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她。

她是生平第一次卖艺,他也是生平第一次逛青楼,她卖艺时完全不似一个青楼女子,他坐在那里也完全不似一个客人,两人都有些小紧张。

不过,一曲下来,两人的感觉都还不错,她盈盈退去,他点头一礼,最初的相识,竟是如此的奇妙,如此的忐忑,像是相亲,又似面试。

或许未来的一段时间便是如此了,独坐深闺,对月流珠。

然事有无常,每每反转,风晴青楼学习了一个月业务,仅仅卖了一次艺,距离争奇斗艳夺花魁,欣然嫁给高富帅,大步流星迈向人生巅峰,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便收到妈妈桑神情古怪、羡煞旁人的消息,说有命中贵人给自己赎了身,即日起离开青楼,并赠送二十两雪花银,以作生活之资!

啊?

风晴被妈妈桑送出了青楼,茫然立在风中,怀里抱着二十两雪花银,不知所措。

至于拯救自己于水火的贵人是谁,妈妈桑也不知道,那人事后也没有露面,直到现在。或许是某位心怀百姓的仁人志士,或许是某个行走天下的豪杰侠客,风晴也想过会不会是父亲昔日的老友,但既然对方不肯露面,或许是不想有更多的瓜葛,以免受到牵连。

如此也好。

二十两雪花银,租个房子,省吃俭用,生活一年绰绰有余。但是金山银山,也会被吃成空山,短短数月的经历已然让风晴的心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怀着对生活的感恩,在经过一番观察和思考之后,她决心卖起了早点,虽然辛苦,可是有了新的生活,新的希望,心比蜜甜,这种甜,不是流淌在温室花朵里的蜜汁,而是历经苦难之后孕育出来的甘泉。

开业之后的常客,大概便是钟老和韩青鸿两人了吧。当然,钟老和韩青鸿有时也会带些朋友过来,比如韩青鸿会上带妹妹竹芸,一来二去,风晴便和竹芸这个美人胚子熟稔了起来。

然而神女有梦,郎心似铁,她把韩青鸿当作人生中的第一个朋友,韩青鸿却只在刚开始的时候来看了看她,可没几天就耍起了失踪,如今数日未见,迎面已是路人。

装作不认识吗?还是歧视自己的风尘出身?虽然仅有短短的一小段时间,也足以成为一个人的人生污点,可我原本不是这样的呀!风晴想着自己的身世,心中凄然,自以为早已泪水流干的眼中又泛出泪花来,泪花溢出眼眶,落入水盆中,冒出丝丝白气,这滚滚热泪,竟比温水还灼热几分。

“呼——”

北风呼啸,只听“咣当”一声,敲碎了琉璃做的警钟,风晴心头一惊,扭头望去,原来是窗子没有关好,屋檐上飞落的雨滴纷纷随风飘进了屋里,气温登时为之一凉。

风晴起身关窗,白皙的双手从温水中伸出,顶着凛冽的北风,煞时间变得一片通红,雨水打在了手上,凉到了心里。

门外,韩青鸿的手高高举起,却迟迟没有敲落。

就在他预备敲门之时,点点滴滴的往事,从柴门上潮水般涌出,涌上了他的心头。这是一份怎样的情谊,他缓缓放下了手,或许自己本不该敲门。

“吱呀。”韩青鸿推门而入。

谁来了?清洗完毕,手抚琴弦的风晴,目瞪口呆的看着韩青鸿,目光中带着六分惊,三分喜,还有一分小委屈。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韩青鸿别无他话,进门直接吟诵,那一双眸子中所散发出来的光芒,悠长深远,仿佛看到了风晴的灵魂深处。

“今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今春,落花,微雨,便是两人初次见面的场景,那份感觉一直酝酿至今,欣喜时,如轻烟飘起,扶摇直上九万里,郁结时,似冰雪俱下,千朵万朵压枝低,一份举轻若重的感情笼罩心头,连呼吸都变的粗重了起来。

“犹记晴儿初见,两重心字罗衣。”

“琵琶弦上说相思。”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人生若只如初见,一弦一柱思华年,原来他依然把我当做朋友,记得那日的每一时,每一刻,记得一路走来头上照耀的明月,身边飘过的彩云,时光不会遗忘,时光没有遗忘。

千愁万绪一起涌来。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风晴喃喃低语,深深陷入了往事的回忆中,陷入了韩青鸿的才情中,不能自拔,什么客气的对话,什么平淡的眼神,全都抛诸脑后。

是的,他没有忘,他没有忘!

风晴回过神来,嘤咛一声,忘我的扑入韩青鸿怀中,泪如泉涌。她还以为进过了青楼,此生再也没有人会看的起,她还以为进过了青楼,此生再也遇不到真心,她还以为进过了青楼,别人都会以为自己的身子,不干不净……

他的怀里是那么的温暖……这是一个纯洁的拥抱,一份友情的支持……

片刻之后,风晴红着脸从韩青鸿怀里退出,抬手将额前稍显凌乱的发丝捋到耳后,他们本不该这样,只是一时的情绪有些难以自制,其实,两人只是纯洁的男女关系。

“我们是……”

“对。”

“朋友……”

“没错。”

把话说开,两人又恢复到了之前相敬如宾的交往。

得知韩青鸿是因为身体发热的缘故,甚至雨天失足,撞破了脑袋,风晴便推着他让他回家好好休息,不要耽误了书院的考试。

从风晴家出来,韩青鸿心里轻松许多,心中的一颗大石头也总算落了地,还好,不是什么孽缘情债,两人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风晴的新生活刚刚起步,如同小荷才露尖尖角,心情容易大起大落,需要一个安慰的抱抱,他完全能够理解,想来日后也不会凭添一份责任什么。

弹一曲吧。

叮叮咚咚,风晴随意拨弄着琴弦,弹起了自己心爱的曲子,弹起了现在的生活,弹起了往日的时光。

“叮、咚、叮、咚咚咚……叮、咚、叮、咚、咚……叮咚、叮咚、叮咚咚……叮咚、叮咚、咚……”

少女的情怀,总是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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