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他们全杀了?”
“那当然!犯我河水者,虽强必诛!”
“你是怎么做到的?”
“其实很简单。第一个少年跟我年纪差不多,可能还要小两岁,我趁他进来的时候,藏在门后,用小剑割了他的喉咙,就是这样……第二个就厉害了,是个壮汉,一身的肌肉,光是看着就害怕……我先是这样……然后是这样……”
想着那晚韩青鸿讲述自己如何反杀劫匪,同时手忙脚乱比划着,秦明月就忍不住想笑,但是情势是那么危机,他又那么的认真,秦明月当时还是尽力忍住了,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觉得。
“最后,可危险啦,我手里的小瘦子突然装作犯病,反击我……从我手里逃脱之后,那个汉子的箭又刚好射了过来!事后,我非常怀疑他们是有配合的,所以也得到了一个教训,跟人生死相拼的时候,千万不能等,不能拖,一定要痛快利落,不然一切都是存在变数的。切记,反派都死于话多呀!”
“那一箭,你是怎么躲过去的?”
“我没有躲。”
“没有躲?”
“嘿嘿,我师父教了我一招,破了他的箭,就像这样!”
说着,韩青鸿手里比划了两下,逐渐引得真气的流动,然后突然向前一指,只见……并没有什么,什么都不发生。
韩青鸿呵呵一声尬笑,又来了一遍,依然如故。几次之后,本来秦明月是有点相信韩青鸿所说的,现在不得不怀疑事情的真实性啦。
“呃,这个是我才学的,还不熟练,大部分时间都使不出来,可能在救命的危机关头才能奏效吧,这个,真气外放杀敌,你知道的吧?”
“嗯……传说千年以前的上古仙武时期,前辈们可以飞天遁地,真气纵横,但是到了现在,依靠身体直接外放真气的武功已经消失了,我就不会,必须依仗外物才能释放出来,比如刀气、剑气这样。”
“噢?这样啊……”
那晚,聊过了杀人和武功之后的几天,他们偶尔也提起了秦明月的家乡,太行山。
“如果你们那个小村子的经济能够发展好,家家丰衣足食,便不用担心当地官做的好不好了,山高皇帝远,你们在山里,他们其实顾不上你们,这样,你也不用总是追杀别人了。”
“我没有总是追杀别人,我也是第一次出山。”秦明月委屈的小声说了一句,然后睁大眼睛问道:“经济?”
“主要是指农业和商业。农业上,你们可以充分利用当地的环境,什么农作物适合就种什么,不用一味的就种某一种,或者也可以种一些果树,然后把结出来水果卖出去,这就是商业了。对了,你们在山里打猎,也能卖一些山珍野味来增加每家每户的收入啊……还可以收些保护费,呃,就是过路费,你们可以保证过往商旅的安全,只要比城里的赋税低,绝对有大批的商贩走卒愿意走你们这条路。当然,为了保证村子的果实不被外人窃取,保证过往行人的安全,你们必须组建乡村自卫队,嗯……”
“怎么不说了?”
“就说这么多吧,这些事情不是一年半载就可以做到的,等你们真正发展起来了再说。知道的太多了,看的太远,有时候也不好,发展起来会心急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不对,她就没读过书。
原以为韩青鸿只是个想学武强身的读书人,想不到他不但顺利考取了茅山书院的武道,还凭借着自己的智慧和胆识独自反杀了劫匪,更想不到他还有这等经世济民的本事。有些人,表面看上去云淡风轻,好似一汪清泉,清澈可见,其实真正的内涵深不见底,你越往深处探索,越觉得深不可测。
这便是风晴跟韩青鸿交往之后,逐渐变得不能自拔的原因,也是秦明月北返之后又回来的原因,这一次她是真的去而复返,路上想着韩青鸿说的这一席话,说着这些办法,越想越觉得心痒难耐,忍不住回来再看一眼,真的很想把他抓回去呀!
可是,她们山村的生活真的很窘迫,强迫自己的救命恩公过去受苦,实在有违道义,况且人家也有自己的亲人、生活和向往,一声叹息,最后望一眼韩青鸿和风晴双宿双栖的身影,秦明月从高高的枝头飞跃而去。
林外的青青山坡上,自己的徒弟竹芸正和她的小伙伴们打着、闹着。秦明月将自己习武多年来的经验技巧总结了一番,选取适合竹芸练习的技击功夫传授给了她,取名为“少女防身术”,这不,竹芸正兴致勃勃的教着小伙伴们玩着。
秦明月没有门第的观念,竹芸教小伙伴习武,她也只是笑笑,知道竹芸没有因自己的离去而松懈下来,便放心了。看了片刻,便正式回太行山去了,等过几个月,看看能不能把韩青鸿说的发展经济的办法实施下去,再来吧。现在,无论是她,还是韩青鸿,都没有想到,未来竹芸独领一军的雏形,便是由此开始的。
……
“梦里花落知多少,花也缥缈,人也缥缈。天若有情天已老。人生好似风飘絮,悲也飘零,喜也飘零。全做浮尘点点萍。”
秦明月离去的同时,凤仙一曲唱罢,她那美妙的歌喉与琴音仿佛,同样的婉转动人,赢得周围文人的纷纷喝彩,不愧是今年的花魁,歌舞琴艺,样样超绝。
“仙儿唱的真好啊!”
“是文公子写的好。”
这首词便是文选数天前夺魁的诗词之一,吹捧也好,仰慕也罢,文选和凤仙,一个是江宁才子之首,一个是青楼花魁,并肩而立,果真是男才女貌的一对佳偶。
“哗。”手中折扇一展,文选自与凤仙在林中漫步而去,其他人并未跟上,自知不过是陪客罢了,十分的识趣。至于走过的韩青鸿之流,纯属路人而已,没有引起丝毫的关注。
“你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见四周无人,风晴才悄然吐露出女儿家的心事。
“此事我也想过,周而往复肯定不能的,只愿每月能回来一次吧。不过,这次考试时,看书院的意思,恐怕是希望我们能每日苦读,不分节日,嗯……总归不会半年才回来一次啦。”
虽然没有正式的告白,没有语言上的确认,但两人的关系如何,心中自有定数,他俩都不是拘泥于形式之人,如此相处的倒也舒服。
其实真论起来,风晴的感情要更加浓郁一些,韩青鸿总觉得两人之间还差些什么,不是才华与美貌,而是灵魂上的。
一种淡淡的情绪,或包含离愁,或包含情丝,在两人之间淡淡的晕开。
一时无话,四目相对,风晴害羞的低着头,耳畔传来韩青鸿热热的气息,脸上渐渐染上了一抹绯色,手心也微微出了些细汗,刚刚心头还在狂跳,想着要不要把头靠过去,大胆的让他亲一下,此时已轻轻的闭上了眼睛,于无声处见芳华。
清风徐来,江山如酒,美女倾慕,佳人在怀,韩青鸿亦是情难自已,原本握着手,自然的搭在风晴肩头,唇齿缓缓附在她耳边,轻语道:“临别之际,我送你一首词吧。”
“嗯。”风晴失望的睁开眼,乖巧的点了一下头,他毕竟是读书人,擅长以词寄情,自己竟然忘了。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不远处的道路上,文选忽然止住了脚步,噢,此时此地竟有人作词?呵,有意思。
长亭外,古道边,好浅白的用词,闲来无事,文选便带着一丝戏谑的语气,附在凤仙耳畔道:“听听。”
“么。”顺便在凤仙脸蛋上香了一口。
凤仙含羞一笑,与文选一齐驻足下来,同时竖起了耳朵,倒不是说她听到了多么惊艳的诗词,只是文选一会儿取笑时,免得不知如何应答。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情到浓处,韩青鸿物我两忘,自是不知有江宁第一才子在一旁偷听,继续声音缓缓的念着:“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嘶……”一词听完,文选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词上半阕写景,用词朴实无华,虽说画面感倒还不错,由近向远,层层叠叠,但也称不上惊艳灼灼。但在下半阙抒情时,竟一举将其中的感情如上升的曲线般飘远到天地之涯,恰有“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宵”的高远无尽,然后在“半零落”时又戛然而止,化成一道九天而来的瀑布,轰隆隆奔流直下,尽数落入一壶浊酒之中,点点滴滴,化作相思泪,几回魂梦与君同?
刚才还想嘲笑人家来着,还好没有说出来,身旁的凤仙不是无知之辈,若是强行取笑,只能说明自己的白痴。
“还不错。”文选略显苍白的脸上,努力挂起一丝笑容。凤仙轻轻点头,没有说话,仍在细细回味着这首韵味无穷的词。“知交半零落”“今宵别梦寒”,此话正中每一个青楼女子的身世,从前心中有苦,难以寓言,如今竟有了寄托,此人是谁?
若两人此时转身便走,或许便不会有后面更汹涌的心潮了。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风晴低眉浅唱,这不正是自己的身世吗?他知道自己的心事?“一壶浊酒……”
“这首不好,太伤感了,我们换一首。”韩青鸿忽然打断了,心中略显沉郁,目光闪烁,沉吟一番,又道:“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又来一首!他是之前做好了,还是现想的?见韩青鸿一首完了又是一首,文选心中顿时惊疑不定!一定是前者,对,一定是事前写好的,现在才拿出来卖弄!这个魂淡,泡妞也不分时间,不分地点!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别离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为谁去?”
上半阕念完,韩青鸿再次摇头道:“算了,这个也不是太好,我再想一个不伤感的。”
“后面是什么?我想知道。”风晴拉着衣袖摇晃了起来,一脸委屈的恳求着。
我也很想知道啊!外面,花魁凤仙微微的张了张嘴,没有出声,其实心中有一头呲牙咧嘴的野狼在疯狂的咆哮!
“真想知道?那等我下次回来了再告诉你。”韩青鸿神秘一笑,不等风晴再说什么,又念道:“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如果说刚才的两首用词都偏于平实,不够华美,那么这一首,极尽辞藻之华丽,精雕玉琢,堪称殿堂级婉约词,是千古之后,有情人互诉衷肠的必备佳句。
果然,上半阕一出,瞬间引动了女子对爱情的美好想象,不论是林外的凤仙,还是林内的风晴,脸上都不约而同的有彩云飞扬,红的像田里熟透的番茄,灵魂都忍不住的颤抖起来,金风玉露……
韩青鸿微微一笑,也不刻意耽搁,行云流水般将词一气呵成:“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他离别在即,当真是不能与风晴朝朝暮暮了,这首词正合了如今的景,如今的情。
十八岁的风晴,至今不曾饮过酒,此时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仿佛醉酒一般,融化了,软绵绵的,不知不觉间倒在韩青鸿怀里。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文选与凤仙各自低着头,重复着自己最喜欢的那一句,谁也没敢看对方的眼神,但心中的震撼不言自明。尤其是文选,虽说文无第二,但是相比于人家的文采、才华,自己做的诗词,那夺得江宁第一才子的诗词,算个蛋呀!狗屎啊!
只听林中那女子低声糯糯道:“青鸿这么有才,若是七夕那天……”
是啊,文选忍不住在脑子里将后面的话补充完,若是七夕那天此人出场,谁是江宁第一才子还用争吗?还有别人什么事吗?还有自己什么事吗!
女子还没有把别人的心里话说完,那个叫“青鸿”的少年郎,便在怀中女子水做的脸上轻轻捏了一下,打着哈哈道:“嗨,诗词,小道耳。”
文选一听,顿时怀疑人生了:“诗词……小道耳……”或许那人确实有说这等话的资格,而自己……
“要不再来一首?”那人又笑了。
“不要了不要了,记不住了!”女子在他怀里慌张的摇着头,撒起娇来。
还能来?站在外面的文选,脸色苍白,欲哭无泪,他已经不敢再听下去了,原本欢乐的心情此时已消失无踪,唯有僵硬的转着头,声音黯然:“我们……还是走吧……”
江宁第一才子与青楼花魁低着头,默然退出,似乎这片林子已不是他们能踏足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