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盛夏,无雨,燥热。
一座小城被一条名叫‘羞女’的河流围绕,青山绿水,宛若天堂,被称之为花城。
“捞毛儿,又给姑娘们挑洗脚水啊?”
“来,捞毛儿,给爷爷我也洗个脚!”
两个马厮拉着马,瞅了眼桥下拿木桶装水的一小厮,不由地一阵高声打趣。这二位是王公子家的马厮,今天天气好,王公子家四匹马都拉到河边洗一洗。
今天奇了怪了,每次过来,都看到林见秋这厮在装水。没错,这位被马厮称呼为‘林捞毛’的18岁小子今天一整天都在装水,一刻未停。
算上这一桶,正好66桶。
捞毛儿,是对寻欢所在地的小厮的统称,这称呼一出,三六九等的,大家就都知道他是最下等的伙计。这王公子是本城显贵的少爷,家里有个在朝廷当官的老子,王府小厮自然在这捞毛儿小厮面前得意非常。
他们将马绳摔入水中,一扬,甩了林捞毛一身的水。
“我不叫捞毛儿,我叫林见秋!”这少年微微皱眉,轻轻嘀咕着,言语中有委屈也有愤怒,更多的是无奈。
的确,在今天早上参加早会之前,他还叫林见秋,是H市最有名的杂志社的记者,拿着刚刚采访完的稿子和拍摄的照片,跟同事们一起开会。
人有三急,今天格外急。
“就不该出来撒尿,撒尿而已,哪里来的电流一下把我电翻了?”挑到第20桶水的时候,林见秋还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他明明是正常地走在前往卫生间的路上,怎么就突然浑身就像被电打了一样,瞬间穿越了呢?
穿越就穿越了吧,如今的少年看穿越文还看的少吗?什么修真废材,蟒族大拿,皇孙贵族的,应有尽有。再不济,纨绔公子爷也行啊!怎么轮到我穿越了,就成了小厮了?
小厮就小厮吧,翻身做主人,农家发财也行,怎么成了寻ii欢所在地的小厮了?
没有五十金,不能给自己赎身。逃跑?听说金美院的小厮被打断腿的人,比院子里放着的冬天烧的木头棍子还要多。
原主的记忆里,每天除了挑水就是跑腿,要不然就是被老妈子打。一辈子的想法就是希望能给自己赎身,因为不赎身的话是不可能娶妻的,谁愿意嫁到寻欢处呢?
只可惜,从十二岁开始做工做到十八岁,只存了23个铜钱,离一金都差得远,更别说五十金了。
认识几个字,不多,也就是院子里姑娘们的名字和一些日常生活用品的字,力气倒挺大,一身腱子肉彪得很。可那又怎样?最低级的工种,最卑微的地位,还有看不到头的未来。
“哎……”林见秋哭丧着脸,不理会那两个小厮的嗤笑,他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也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这个时候,正好装到第99桶水。从66,到99,也还是不容易。
这古代不知何年何月,问了路边卖菜的阿婆,她说不出个缘由,直说自己祖祖辈辈住这儿,近年总有战事。问茶馆的小厮,说此乃狁国,至于什么朝代,众说纷纭,也是醉了。
狁国?
林见秋把脑瓜子翻了个底朝天,也不记得有这么个国家,不过一想,这上下五千年,没有记录在册的小国或许有的。只是这是华夏吗?
看周围的人种和生活习惯,跟华夏内陆古国倒相差不远。
算了,管它哪朝哪代,自己都是个文盲,堂堂的重本研究生毕业,顶尖杂志的记者,最擅长拍摄和专访,这吃饭的手艺到了这古代,百无一用。
挑着水走在街道上,鹅暖石的路铺得挺快,这地方经济看来发展得不错,道路两旁的商店也是熙熙攘攘的,以茶馆居多。
拐了个弯便闻到了很浓很浓的脂粉味,一路走过去,怡云院,金秀楼,红杏楼,花满楼一院接一院。还是白天,所以街道两旁冷冷清清。
再拐个弯,便是林见秋所在的金美院。
比起刚刚那条主干道上的院,这条路的鹅暖石铺得很稀,连大门也不一样。刚刚路过的红杏楼和花满楼的大门,全是花。而这金满楼的大门稀稀疏疏立着几面旗子,就算装饰了。
也是,主干道的租金贵,租不起主干道的老板,自然穷很多,也就没那么多钱装修。
挑着水,却不走大门,而是从旁边的偏门推门而入,便到了院子的后院,后院晒着姑娘们的衣服,和一些长长的布条。原主的记忆告诉他,这些布条就是现代女人用的卫生巾了。
“今天你挺能干的嘛。”
一个颇为柔媚的声音传了过来,林见秋扭过头一看,下意识心跳加速了几秒。与这柔媚声音不同的是,来者并非一个年轻姑娘,而是三四十岁左右的一位妇人。
金满院的头儿,王妈子,在十几年前也是响当当的头牌,本傍上了一位富家公子哥,淘尽自己所有私房,给自己赎了身,以为嫁得良人过一生,却没想遇到负心汉,其中坎坷不平,她很少言说。只是会在酒多后悠悠谈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还是钱财来的最靠谱。
自己开了家金满院,开业了十年了,生意一直要死不活的,眼看着都要撑不下去了。经营得不好,自然脾气也差,在林见秋的记忆里,他几乎每周都得被打,每次都打得哭爹喊娘。
“王妈妈好。”林见秋连忙放下桶,弯腰打招呼。
“来前厅。今儿开工之前,先立个新规矩。”王老妈子扬长的声音里,带着狠劲。
得,看来今天开张之前,又有姑娘要被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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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儿。”王老妈子的声音阴冷阴冷的。
“妈子……”一位看上去顶多刚成年的女孩子从几个大姐姐的后面畏畏缩缩地走了出来,她长得很是娇小可爱,许是营养不好,头发泛着微微的黄色。
她浑身颤抖地爬到了大厅中的桌子上。
“你走路不长眼的?!刘公子是这的常客了,你给他倒水,居然倒他的袖子上!”王老妈子边说着,边扬起手,朝着刘雀儿的臀ii插了过去:“昨天刘公子去了隔壁院!都是你害的!”
之所以说插,是因为她的手里拿着针,这样刺下去,极疼而且不会有太大的伤痕,更不会留疤,也不影响一会儿开工。
“啊!”刘雀儿惨叫一声,趴在桌子上的双腿绷得笔直,眼泪一下飙了出来,求饶道:“妈妈,我不小心的,而且只滴了几滴到他的袖子上,刘公子当时也没有生气也!”
“是啊,这刘公子吃惯了这个,想尝尝隔壁院的姑娘,也正常,这跟我们雀儿没关系,人还小呢。”
“对啊,而且上次我还听李公子说,花满楼的茶水,比我们的茶水要好,房间也更舒适,许是这些原因,刘公子才……”
围了一圈的姑娘总共28个,见小姐妹被打,你一言我一语地帮忙求情。
“都给我闭嘴!”王妈子勃然大怒,她伸出手从梁边的靶子那一扯,唰地一下扯下一条皮鞭:“你们一个个的!都不争气!这段日子都怎么伺候人的!那么多进京赶考路过我们花城的公子爷,全跑去其他院去消遣了!谁还说,站出来!我的鞭子正好痒了!”
最近王妈子火气大,是有原因的。
首先,一年一度的收租快来了,这一大笔钱财出的肉疼今年生意不好,城里开了几家新店,公子哥都去了新店吃新鲜的了;
二来,花城是南方到京城的必经之路,如今连年征战,要么战场杀敌求得功名,要么是进京赶考。路过此地的公子哥很多是从盐城来的,那地方富裕,他们兜里有钱。
可惜,这条路不是主干道,姑娘们也没有主干道的那些花院子多,自然也就生意差了许多。
一席话,所有人都不敢说话了,连趴在桌子上哭泣的刘雀儿都不敢哭出声。
“王妈妈,你也该把门头什么的,要人重新修葺下,这破破烂烂的,熟客是知道我们的好,可哪能吸引住这些流水客呢?”
这时,一个姑娘的声音慵懒而悠长,比起其他姑娘的谨小慎微,她透着的大胆是显而易见的。跟她的声音同样慵懒的是她的身姿,就这么悠哉悠哉的,仿佛王妈子手里那鞭子永远与她无关似的。
王妈子被人这么直接呛,不但不恼,反而立刻收起手里的鞭子,堆上笑容迎了上去:“柳姑娘,吵到你啦?好好休息,晚上李大公子来,他来了,就点你,一点就一锭银子……”
这位,是金满院最大的红牌,也是顶梁柱,柳妹儿。因为她走起路来如同春风拂柳般风情,故而得名。
头牌就是头牌,虽然其他姑娘也都很美,可站在柳妹儿旁边一比,硬是少了一股味道。什么味道呢?
林见秋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就这么几眼,便觉得自己浑身燥热得很。他突然明白了,其他人的风情是外在的,俗气,而这柳妹儿的风情是内外兼顾,撩人无比。
这味道,学不来。
“你光打她们,凶她们,有什么用?修葺修葺吧。”
柳妹儿拿着扇子,使劲地扇了几下,一阵阵香气袭来,头牌用的香格外的好,是李公子专门从塞外带来的,惹得旁边几个姑娘羡慕地吸了吸鼻子,她显得很不高兴:“李公子本来只找我,这儿人气差,他的朋友都去其他院,导致他也来得少了。”
都是一个院里的姑娘,人气旺,大家都有的赚,人气差,一损俱损。哪怕是头牌,跟其他院都头牌哪怕模样不相上下,收入却天差地别。
“哎呦喂,修葺也是要钱财的呀……”王老妈子叹了口气,伸出手扶住额头:“拐角的花满楼对着我们干,我们这地段不好,再这么下去,这店都开不下去了!”
满院子的姑娘一个个愁眉苦脸,被扎了针的雀儿擦着眼泪。
“气死了!”王妈子越想越气,伸出手又扎了雀儿一下。
“啊!”雀儿再一次嚎哭了起来。
“叫你学艺不精,不伺候好刘公子!”王妈子扬起手,又要扎。
“别打了!”林见秋看不下去了,现代人刚过来,哪能见得了把人这么个虐待法,更何况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他挺身而出。
“你找死?”王妈子一见他那样,再一次抽出鞭子,而身后两个小厮瞬间伸出手将林见秋压到了桌子上。王老妈子的鞭子在手中把玩着,发出呼呼的风声。
鞭子不抽姑娘,不是心疼姑娘,而是怕抽得身体不好看,影响生意,所以拿针。鞭子抽谁的呢?自然是抽小厮的。
尤其是不听话的敢大呼小叫的小厮。
林见秋被压在桌子上不能动弹,他看着王妈子手里的鞭子,又看了看一旁感激的雀儿,得沉住气才行。
看不下去这么虐待人姑娘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要自救,要在这陌生的世界里,用自己的知识自救,否则按照这种打工方式,一辈子也给自己赎不了身。
“我有办法吸引到路过的书生来这儿消费,哦不,来这玩。”
“你有办法?”王妈子从鼻孔里哼了声,显然不信,这位她从小就买来的小鬼能有什么办法?
“我看他们的姑娘跟我们金满院的姑娘,长得差不多,她们多几个头牌是没错,修葺得好一些是没错,但只要我们做一个新闻出来,再好好宣传,问题不大。”
“新,新什么?文?宣传?什么乱七八糟的?”周围人一团雾水。
“就是……就是造势。”林见秋连忙换了个词。
媒体知识,是他身上掌握的唯一的社会能力,也不知道这古代,受用不受用。林见秋心里没底。可他的口气却底气十足。
“真的,我能让路过的书生,都来我们金满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