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时期能够找到无话不说的朋友,无疑是一件让人幸福的事情,那是一个人生命里最初的本色还保留得最完整的年纪。没有过多的伪装和杂念,肉眼所能见到的嬉笑怒骂基本上便是内心全部的喜怒哀乐。
而更为关键的是,孩提时代很少出现纯粹追逐利益最大化的功利之心,不似成人世界那样,充斥着勾心斗角的阴谋诡计。
所以,在深夜的卧谈中成为死党的莫日根和孛儿帖,最初的确是一对令人羡慕的莫逆之交。虽然这两个少年当时并不知道命运会让他们经历怎样的坎坷与曲折,也没人告诉他们,彼此间看似坚不可摧的友情,在纷繁复杂的世界里其实脆弱得不值一提。
可也许在多年以后,他们中的某个偶尔想起这段与世无争的青葱岁月,仍会感念这融洽得不含一丝杂质的友谊。
一觉醒来,从第二日开始,莫日根和孛儿帖就变成了形影不离的伙伴。
呼和鲁长老并没有因为昨日给孩子们布置了繁重的劳作任务而心慈手软,依旧继续下达了彻底洒扫庭院的命令。
听到长老不由分说的语气,几乎所有的男孩都愁眉苦脸,哀叫连连,好多人的手掌都因为长时间摩擦而起了大大的水泡,对于能否在身体更加疲惫的状态下完成同等强度的工作,心里没了底。
不过呼和鲁的严厉并没有对莫日根和孛儿帖造成多大负面的影响。洒扫庭院里最困难的部分他们已经深有体验,其实也就多费些气力而已,不足挂齿。
而相互间给予对方的支撑给了两个少年巨大的精神动力,要一起成为蛊毒萨满祭司的信念,也督促着昨日并列末尾的学徒暗中摽劲儿,誓要扳回一城。
当呼和鲁站在一旁,听到这两个都显露过不错天赋的孩子,主动向侍者讨要相同的区域打扫的时候,脸上毫无波澜的长老心里还是被小小触动了一下。
自助者天助,当一个人面对艰苦的历炼,还能毫无惧色迎难而上的时候,便具有了可以令其最终走向成功的必要先决条件。
长老祭司愈发对莫日根和孛儿帖的韧性刮目相看,期待着日后的修行中,两人还能带给他什么样的惊喜。
日月如梭,光阴似箭。在几番冬去春来、寒暑交替后,原本瘦弱矮小的男孩们渐渐窜起了个头,身体上的肌肉线条也越来越清晰,突出的喉结让他们依稀有了成年后的模样。
莫日根和孛儿帖也不例外,脸庞中的稚嫩在慢慢消退,眉宇间的英气愈发明显,不过稍微年长的孛儿帖单从外表看,还是较小伙伴来说成熟不少。
不过,虽然已是十几岁的大孩子了,这些同一批被呼和鲁领进教门的少年整日完成的修行仍然是极端枯燥乏味的工作。
从起先的洒扫庭院,到后来加入柴房学着生火做饭,还有跟着侍者挑水,为所有的蛊毒萨满祭司们浣洗衣物。反正整个村落的日常杂务好像都被这群免费的劳动力包办了一般。
男孩们的心性和冲劲在无限循环的体力劳作中被反复打磨,每当长老宣布新的任务时,他们都会燃起渴望学习真正本领的火焰。却在听到具体内容后,一次次地大失所望,无可奈何地投入并无本质改变,也没有多大技术含量的工作里。
大家私下里也会讨论,呼和鲁长老有没有可能根本就没打算教他们真功夫。这个时候,莫日根和孛儿帖绝不会允许悲观的情绪在学徒心中蔓延,众人一看身为榜样的二人如此坚定不移,也就默默承受,继续咬牙坚持下来。
这旷日持久的童工生涯单调得有些索然无味,直到一件突发的变故来临。
某一日,所有的孩子们都被长老召集到了学堂之中。对于今天忽然放假不用干活的少年们来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状况。
“近日,村落里几个殿宇内供奉的金银法器屡有失窃。”
呼和鲁面色凝重,开篇名义。
听到长老口中说出法器失窃几个字,孩子们虽然难以置信,但都立刻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蛊毒萨满教生活的村落与世隔绝,不可能和外界有任何接触。倘若是内鬼所为,尚且相对容易控制。但如果真的是外人涉足,那整个教派都有被暴露于世,秘密荡然无存的危险。
“我想,应与在座的各位无关吧?”
呼和鲁平静地用询问的口气向孩子们说道,看样子长老不认为少年们心怀鬼胎的可能性有多大,只是走着必须排除所有人嫌疑的过程。
大家立刻都否认起自己与这龌龊的行为有任何干系,在正直的莫日根听来,这简直是种侮蔑教门的莫大耻辱。
男孩们一致决定让长老搜查自己的房间以证清白,他们即使恨透了呼和鲁的严苛修行,也不会在如此重要的问题上让他脸上抹黑,这很令呼和鲁动容。
最终,事实证明长老祭司对于学徒们的信任没有枉费。少年们并未和这桩丑闻有任何牵连,法器失窃的事好像变成了有头无尾的插曲。
入夜,躺在木屋卧榻上的莫日根和孛儿帖不免又对白天的事讨论了一番。
“你说,在这自给自足的村落里,偷那些金银法器有何用啊?”
莫日根对于行窃者的动机百思不得其解,认为财富在蛊毒萨满教内一文不值。
“说不定是蛊毒萨满祭司贼喊追贼,想要找替罪羊罢了!”
孛儿帖的语气显得满不在乎,在他看来,任何人都有贪图物质享受的原始欲望。
“呼和鲁长老绝不会做那样的事!”
莫日根不允许有人诋毁呼和鲁在他心目中的高大形象,着急的辩解。
“我又没说一定是他,能出山门的又不只长老一人,所有曾经奉命离开过村落的蛊毒萨满祭司都有嫌疑。”
看到莫日根理解错了自己的意思,孛儿帖继续分析道。
“祭司们什么都不缺,何必再做这么不光彩的事情?”
在莫日根的世界观里,觉得能吃饱穿暖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对金钱,特别是巨额的财富能给人带来什么改变,基本没有概念。
“蛊毒萨满祭司还叫什么都不缺?那你是没有见识过真正富贵奢靡的生活。”
孛儿帖又开始嫌弃起小伙伴的孤陋寡闻,他幼时的流浪生活里没少窥见部落中权贵阶层淫靡的做派,深知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
“这里的日子只能算是凑合,跟部落贵族的生活比起来,简直太过穷酸。”
他的眼神里流露出无比的艳羡。
“那你为何又要立志成为蛊毒萨满祭司呢?”
莫日根无法弄懂孛儿帖自相矛盾的论调,反问道。
“呆子,这你就不懂了,金钱虽好,但也不是世上最厉害的东西。”
孛儿帖又开始了充斥着他个人价值观的说教。
“还有什么比钱财更好使?”
莫日根被绕得云里雾里。
“至高无上的力量,万人朝拜的权力,这才是男子汉应该毕生追求的东西!”
孛儿帖眉飞色舞,眼中熠熠发光,似乎在幻想着自己的未来。
小伙伴兴奋难抑的神情并未引起莫日根多大的共鸣,他的人生规划里没有相似的追求,气氛变得稍有些尴尬。
忽然,屋外的一阵喧哗打破了短暂的平静。二人的注意力都被这深夜里不该出现的吵闹声吸引了过去。
“要不要出去看看?”
按捺不住好奇心的孛儿帖问道。
“看就看!”
莫日根其实也心痒难耐,听到孛儿帖的提议当即附和同意。
二人从榻上翻身而起,迅速披上衣服来到了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