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悠悠地走回了龙蛇混杂的西关社区,我的步伐一向很慢甚至霍金跑百米冲刺都比我快,今天我买了个全金属的键盘,无论是看起来还是听起来都像个老式打字机,让我感觉自己像个真正写小说的,虽然并没有什么读者看。西关社区现在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高挂,人民群众欢乐开怀展笑颜,连枯萎枝头上的被冻得哆哆嗦嗦的麻雀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西关城已经明令禁止放炮仗了,现在偷放一支窜天猴,千军万马城管来相见。原本放炮仗的地方现在摆了一个大红色的铁皮捐款箱,这让我想起了当年我奶奶想把她所有的钱都捐给孤儿院,所以我的大伯和二伯不得不对外说她有老年痴呆症,声称她目前的精神状态不能正确地处理她的财务。我把兜里的一千块一股脑儿地放到了捐款箱里,那是原本应该给安娜冲网费的,事实上我对安娜了解的不多,我只是难以忘怀她那笑面如花的表情。我以前是不相信一见钟情的,现在我信了。
喜气洋洋的新年到了,从十八岁开始我就不期待新年了,因为十八岁以前是收压岁钱的,现在要掏压岁钱给出去,如歌的岁月让什么都变了,我讨厌改变。事实上我已经很久没开心过了,而最近最开心的时候就是开心牌店铺吃得开心牌麻辣烫。那天是我过得相当愉快的一天,吃完麻辣烫后的我买了大号的甜甜圈坐在人满为患的公园长椅上,然后有个倒霉小孩掉进了喷泉里,看着他在齐膝深的水里扑腾,当时我内心都快笑死了但是却不能在大庭广众放声大笑,简直是忍到内伤。其实也没那么搞笑,如果我没把那个小孩推进喷泉的话。
社区入口右边的小卖部贴上了对联,字迹写得那叫一个龙飞凤舞以致于我竟一个字也识不得。小卖部的部长也就是那个干瘦的老头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远方,但他没有发出类似宇宙之大的深刻感慨。他用嘴抿了一下泛黄的烟纸然后熟练地抄起灰色的烟草卷在里面,他从后面屁股兜里掏出被压扁的火柴盒然后却怎么也划不着,几下之后老头终于放弃了从而转身去小卖部里面拿了个打火机出来,他嘬了一口烟之后感叹科技的日新月异,连打火机都能生产的出来,接着他伸了个懒腰坐在了摇摇椅上继续目视着前方。
社区入口左边的早餐店现在依然开着门,大有把早餐店开成24小时便利店的趋势。早餐店的赵大妈正聚精会神地拿着菜刀望着一只色彩斑斓的大公鸡,只见赵大妈颤抖的手对着鸡脖子瞄了又瞄但是却迟迟没有挥下去。赵大妈对我露出了一丝苦笑,我以为她这是要换我上的意思,于是我一个箭步冲上去夺过她手中的菜刀然后手起刀落。没了头的公鸡似乎很是生气,它愤怒地横冲直撞,一时间社区里鸡飞狗跳、好不热闹。赵大妈看到此情此景,不由得被吓哭了,我以为膀大腰圆的她是个悍妇,没想到她竟是如此的外强中干。
我走到了社区布告栏旁,上面贴满了各式各样的广告:夜店招聘广告、男性性病根治大全、洗衣机以旧换新、车友交流群、桑拿上门……最上面贴的是爱猫协会核心成员写得标语:记得节育、勿忘阉割。最下面贴的是一则通缉令,内容大致是本社区著名的钢琴家已经沦为入室抢劫内裤的变态,请大家小心。而我和小四贴的征召室友的大字报已经破碎不堪,我的大头贴也已经在风雨的洗礼中变得模糊不堪从而显得更丑了,我不由得叹了口气,感叹上苍为何挑了这么一张未老先衰的脸给我。
一只手突然毫无征兆地搭在了我的肩膀上,顿时我的七魂被吓走了三魂,我回头看到了皮肤白皙的像白无常一样的嘉宝穿着白大褂站在我后面,我剩下的四魂又没了两魂,我捂着胸口对嘉宝说:“你这半夜还穿着白大褂……刚从医院下班?”
“是的。有个病人说牙疼,我不得不把他的牙都拔了。”嘉宝拢了拢散发着浓重洗发水味儿的头发。
“都拔了?大过年的,他怕是啃不了猪蹄了……”我不由得想象了下这哥们以后的悲惨人生。
“你有没有种好久不见的感觉?”嘉宝一边随我上楼一边说。
“我想说没有……但是真的有。”我把头别过去然后撒了个谎。
“过两天我请你吃饭好不好?你喜欢吃什么?炒菜、火锅、烤肉、拌饭……”嘉宝开始了报菜名。
“嗯……我喜欢吃你喜欢吃的。”我鬼使神差地冒出了一个最好的答案。嘉宝这时突然停下来然后盯着我的眼睛看,我情不自禁地挠了挠头,谢天谢地没有头皮屑掉下来。嘉宝最后对我莞尔一笑便上五楼了。
我拧开了三楼的门然后走了进去,小四正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看电影《沉默羔羊大战水牛比尔》,实际上这部电影我们看过了,但是导演剪辑版有八秒钟的新片段,导演说这八秒钟能改变电影整个死气沉沉的基调。小四伸着懒腰对我说:“我本想化身八卦婆娘打听一下你见安娜的结果,但是我觉得你那张哀伤的脸已经告诉我答案了。别太放在心上,兄弟。”
“你是不是不想让我难过?”
小四摇了摇头说:“不,我只是不想遭殃。上次你大哭一场结果弄湿了我的床单,我向雪儿解释了半天才打消了她认为我出轨的念头。每次你哭,你还不是哭一段,每次都哭够六个阶段:一开始是嚎啕大哭,接着是呜咽不语,再接着是痛哭流涕,然后纯粹是因为哭而哭,再然后是你刚许诺不哭后又是大哭,至于最后那阶段估计是被不厌其烦的我揍哭的。”
“这次我不会哭的,以后都不会了。”我把大衣挂到衣架上然后转身坚定地小四说,小四瞥了我一眼却什么都没有说。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我走了过去打开一看,一个穿着标新立异的年轻人站在我的面前,他是个细腰翘臀的高个,脸上干净的没有一丝胡须像是电影里的白面书生,头发染成了分外鲜艳的红色。他穿着一双小红皮鞋,棕色的妮子大衣,蓝色的最炫民族风的披肩。
“你好,我是阿杨。”他双手叉着腰,轻轻地对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