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门走进大堂,李存绍吃了一惊。
大堂里的地上桌椅散乱,一个人正挂在梁上,屁股正对着门的方向。那人也不知是怎么用布做的腰带绕过了大梁,套住自己的脖子。看袍服颜色,这上吊的官恐怕就是威州县令了。
看着眼前垂着的衣袍和披散的长发,李存绍一时间呆在了门口。身后的亲兵不清楚里面的情况,忙跨进屋里护在李存绍身前。
“愣着干什么,把他放下来。”回过神来的李存绍忙道。
两个亲兵又手忙脚乱地把那挂着的人放了下来,其中一个伸手在那人鼻子前探了探,回头对李存绍道:“小太保,人已经没气了。”
李存绍皱着眉头,没了县令,后续征集粮草民丁还有些麻烦。
“把他抬走,”李存绍说着就在大堂里坐了下来,“过会都指挥都要来这,把这衙门都收拾干净了!”见亲兵把那县令的尸体拖了出去,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去城外找地方妥善埋了。”本来只想拖去门外随便找个地方叫尸体烂着的两个亲兵见李存绍发话,没办法只好答了是。
不一会,门外又传来一阵喊叫,“我投降!勿要杀我!”“没人说要杀你!”接着几个士卒押着一人就进了大堂。
被押的人正是先前在门外见着的那绿袍小官,进了堂屋,他先是一愣,然后又用眼神向四处偷瞄着。
“人已经埋了。”
听到话声,绿袍官这才看见旁边坐着的李存绍,啊的一声又被吓了一跳。
“见了小太保还不跪下!”押他的亲兵见他无礼,从后面一脚踢中他的膝弯,却没想到绿袍官却直接被踢趴在了地上。无奈下,亲兵只好又抓着衣服把他提溜起来跪着。
“军爷,不要杀我!卑下只是个糊口的芝麻官,什么都不知道!”绿袍官终于回过神来,连忙对着李存绍磕头拜起来。
“什么都不知道?那留你何用?”
“啊!”绿袍官被李存绍说的一愣,又改口道:“卑下知道!卑下什么都知道!”
“那你说,你都知道些什么?”李存绍饶有兴致地问道。
“呃...卑下不知军爷想知道什么?”
身后的薛直立马喝道:“放肆!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
李存绍摆摆手,站了起来,“我问你,这里死的人是谁?怎么就你一个官了?”
“回军爷的话...那自尽的是本县的县官,卑下...卑下来这里送县官一程,谁成想...”
“放屁!”押他来的亲兵突然骂道,然后向李存绍一抱拳:“小太保,这狗官被咱逮住时袍子里塞满了金银宝贝,分明是趁乱来偷财物的!”
“他说的可是真的?”李存绍走到绿袍官面前,俯看着他。
低头盯着眼前李存绍的靴子,绿袍官的身子开始发抖,“小人上有老下有少,军爷就饶小人一命吧!”
“你叫什么名字?”李存绍打量着他。这官一脸猥琐,嘴唇上两条胡子显得很是滑稽。
“呃...卑下,卑下姓刁,单名一个寿字。”
“起来罢,其他官都跑了,你就做这里的主事。”
“啊?”刁寿一下子抬起头,不敢相信地看着李存绍。
“人手不够自己去找,这段日子就交给你供给军中粮草,若将士们饿了肚子?”李存绍又回到椅子上坐下,“那我也留不住你。能做到吗?”
“啊?军爷,这..”刁寿立马哭丧起一张脸。薛直见状把刀抽了出来。“啊!能做到,能做到!军爷交给卑下就是!”
“这都什么事啊!”直到退下,还能听见堂外传来刁寿的哭唤。
“去派两个弟兄盯着他。”“是。”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阵马的嘶鸣。然后便是一个亲兵跑了进来,“小太保,符将军到了。”
刚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就见符存审带着一众将领已经迈进了大门。李存绍暗想,看来晋军已经完全控制了局面,不然符存审身为主将不会出现在这里。
还没等李存绍开口,符存审就先招呼了他:“小太保!”李存绍连忙走出去迎他,符存审显然也很是兴奋,脸上浮现着激动的红光。谁能想到威州城不到一天就被自己攻破了?
“走,我们进去说!”
奉符存审做了上首,符存审满脸藏不住的喜悦,拍拍旁边的案子道:“没想到四千余幽州军防守的威州城,竟然今日就让咱坐到这来了!”
底下众将立马附和起来。唯独李存绍只是坐在一边挂着笑,除了必要的时候,他很不乐意跟着众人一起吆喝。
没想到符存审却把目光转向了李存绍:“小太保今日又立大功!若不是小太保的人马及时赶到,咱恐怕还不一定能进得来!我看,此战首功非是小太保的不可。”
“末将附议!”“小太保威武!”
没想到李存绍却站了起来,先是向众人拱了拱手,然后道:“承诸位将军抬爱,虽然夺城铁林军有功,但我看这首功恐怕另有其人。”
“小太保谦虚了。”“小太保的功劳大伙都看见了,非小太保不可!”几个将领立马喊起来。
符存审也是一愣,道:“那依小太保之见,首功当是何人所有?”
“右军都将高爽。”
***
正月十一日,中路大军在威州城里只休息了一夜,便又向北边开去。
过了威州,就再无一座坚城能为幽州阻挡晋军兵锋了。南路的李克用与符存审每天都互通信件,但因为距离的原因,信件送到往往有近一日的延迟。昨日李克用已经过了范阳,按时间算恐怕会比中路军要更先抵达幽州城下。唯独令李存绍奇怪的是,刘守文统帅的幽州军主力在哪里?
最大的可能是幽州畏惧晋军锋芒,集结兵力准备死守幽州城。
大军在十二日晌午赶到了距幽州城仅百里的广阳城。
到了广阳城才发现这里早已被前头赶来的晋军占据。但城中并没有多少人马,晋王本人已经带着大军往幽州外的笼火城杀去了。
不知为何,李存绍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现在仔细一想,历史上刘仁恭可是割据了不短时间,到李克用身死都还是河东大敌。而如今李克用征伐幽州可不是自己蝴蝶效应的结果,那么就只剩下一种结果——历史上的晋军败了!
可是李存绍思来想去,如何也想不明白如今势如破竹的晋军会败在哪里。莫不成就败在那什么笼火城?他不敢大意,忙去找符存审。
“你说晋王可能会败?”听李存绍说完,符存审一脸的莫名其妙。“晋王势如破竹,那刘窟头把大军也当作窟头,钻着不肯出来,晋王率万骑精锐,若是野战哪有败的道理?”
“但幽州军在北边以逸待劳,父王贸然出击,恐怕不妥!咱们最好立马去援晋王,以备万全。”李存绍当即劝起来。
没想到符存审依旧一幅淡定的模样,摇了摇头道:“小太保多虑了。晋王马上征战数十载,就算那敌军真的防守严密,晋王也自有进退的分寸。”
“可是...”李存绍还想说什么,却被符存审笑着打断了:“我晓得了,小太保是急着建功呢。勿要再劝了,咱人马赶了一天的路,待休息一日再作打算不迟。”
见符存审丝毫不为自己所动,李存绍只好无奈地离开了。
刚出门房,就对迁马过来的薛直附耳道:“去叫杨载他们点齐咱们的人马,”利索地上了马,见薛直还在原地疑惑地看着自己,一脚装作要踢过去,“现在就去!”
“是!”薛直这才立刻骑马去了。
抬头瞅了瞅日头的位置,李存绍倒希望事情会如符存审所说,而不是真的被自己言中。不过若真的要败,自己这点人马去了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