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就到了八月底。秋分时节,整个义昌大地上到处可见金黄的麦田,在秋风的吹拂下翻过一波又一波的麦浪。秋收都由下面的州县衙门负责,整个义昌镇都在按部就班地按李存绍的想法进行着变化,而他唯一担心的只是太原府是否又有掀起战事的打算。
沧州北门外,李存绍正跨在自己那匹乌骓上,望着北边的官道出神。
突然地,一支十数骑的马队从路的尽头冒了出来。马队披坚执锐,显然不是普通的行人。
“走。”李存绍喊了一声,便带着几骑亲从迎了上去。
那边看到李存绍迎来,也奔出一骑。
“兄长!”来的竟是李存勖。
李存绍勒住了马,笑着招呼李存勖。
李存勖在马上抱拳道:“还教兄长来迎,实在过意不去。”
“我们兄弟二人不用客气,走,跟我进城。”许久不见自家亲人,李存绍也很是想念。对于李存绍来说,眼前的李存勖从来都不是什么史书上的伶人天子,而是自己的血缘至亲而已。
“见过小太保。”这时李存勖身后一个文官突然拍马出来向李存绍行礼。
李存勖一拍脑门,“哦!差点忘了,这位是太原府的王巡官。听说兄长在义昌镇施政有方,叔父派王巡官特地前来观察。”
那位王巡官又一拱手:“卑下王让,忝为河东巡官。”
李存绍点点头,“王巡官远道而来,回头本府判官会带王巡官察看。”说罢便不再理他,接着跟李存勖搭起话来。
兄弟二人并马而行,一边说着话一边向城中走去。
李存勖给李存绍讲着最近日子的趣事,什么李存霸射术不精被李克用狠狠揍了一顿,太原府哪处寺院来了西域的高僧,北边来的奚人商队献上了一大批海狸香......
“对了,本来银儿也要闹着来呢。可叔母哪里肯依她?可怜银儿又要被关在府里学女红了。”
李存绍听到银儿,忽然想起什么,伸手摸到脖子上的红绳,才安心下来。笑着道:“一年不见,也不知银儿现在什么模样。”
“说的是呢,银儿个子长了不少,出落得也更漂亮了。不过听说叔母已经开始为她物色良婿了。说来叔父膝下只有两个义子,哦对,那李存颢死在了幽州,如今只剩下李存实一人,大哥你说叔父叔母会不会把银儿嫁给李存实?”
李存绍听到孟氏要为银儿选夫,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没由来地一紧,恍惚了一下又听到嫁给什么李存实的话,想也没想便脱口道:“我不同意!”
李存勖楞了一下,很快又露出笑来:“银儿最黏你,大哥舍不得也是应该的。”
李存绍只能点点头当做应和。
说着二人已经进了城,李存绍甩去了脑袋里乱七八糟的念头。旁边的李存勖则骑在马上沿着街道东瞧西看,“大哥的沧州城虽然不如太原府大,但好像别有一番景致。”
李存绍看着李存勖好奇的样子,自己还真有一种哥哥的感觉,笑着道:“二弟来得晚了,上月中元节时才是有趣。”
“说起过节,大哥不知道前些日子中秋节咱家人都在一处,唯独缺了你。阿父姨娘,我们兄弟几个,大家都在念想大哥呢。尤其是主母,说起兄长还抹泪了。”
说到刘氏,李存绍就想起太原府时刘氏拉着劝自己不要再出征的情景,谁成想自己一出太原府就真的再也没回去过。
此时听到李存勖这样说,李存绍仿佛真的见到了母亲刘氏黯然抹泪的样子。叹口气道:“身在千里外,我也同样很想念王府和阿父阿母,但如今海内不宁,不得不在沧州为阿父和官家分忧。”
李存勖见李存绍伤神,忙转移话题道:“阿娘果真说的不错,大哥你已经长成父王那般威武的儿郎了。你不知道当时父王知道你两天拿下沧景,又大败了那王什么,当着李司马和郭判官他们的面夸了你好几天。存霸更是急着要打仗,现在已是父王亲军里的衙内小官了,你可没见他穿上甲胄后那虎头虎脑的神气劲!”
看着李存勖眼里崇拜的神色,听着李克用和李存霸的反应,李存绍大笑几声,心里也不由骄傲起来。
转眼到了节帅府,几人将缰绳递给节帅府的僮仆。下了马,李存绍也拍拍李存勖越来越厚实的肩膀,赞赏地笑道:“二弟也长大了,弓马可还娴熟?”
李存勖讪讪地笑了笑,“大哥知道的,父王眼皮下谁敢偷懒?虽然比不上大哥和父王,但也还过得去。”
李存绍带着李存勖一边往后院走,一边又问起:“几位姨娘和我阿母身体还好吧?阿父的箭伤如何了?”
“姨娘们身体都好,只是阿父他...”李存勖眼中闪过一抹忧色,随即小声道:“我此行来也是给兄长说明此事的。”
“信上不是说二弟来义昌游历么?难道...”李存绍心里一动,看了看周围又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二弟跟我来。”
李存绍径自领着李存勖去了书房,屏退仆人后等着李存勖说明。
兄弟二人挨着坐下,李存勖低下头道:“阿父箭伤一直未愈,时好时坏,暗地里请过几个医官,都说无药可医。”
李存绍皱起眉头,“没有性命之忧吧?”
“不好说...阿父这些日子昏昏沉沉,太原府的诸事现在也都交给了叔父。”
李存绍立马坐不住了,若是李克用因为洹水边的箭伤而提前离世,日后黄河以北还靠谁来抵抗朱温?没有李克用来制衡朱温,局势还会处在自己控制之中么?
李存绍按住李存勖的双肩,瞪着他问道:“阿父的事还有谁知道?”
李存勖有些慑于李存绍此时的神情,低声道:“眼下除了王府咱自家人和叔父一家,暂时没知会任何人。”
李存勖被放开,又接着叹了口气:“只是坊间早有阿父受伤的传言,不知还能掖藏多久。”
“阿父叫你来的意思是让我回太原?”李存绍突然问道。
李存绍疑惑地问道:“阿父一开始是有这意思,但被叔父劝住了。大哥想回去?”
李存绍摇了摇头,“眼下义昌刚刚起步,我还不能回去。太原府有叔父在,就算…应该也可无虞。”
李存勖也赞同道:“父王已任命叔父义子李存实为太原府兵马使,节制太原府各军。想来阿父和叔父他们都有底。”
李存绍点了点头,心里却对那个和自己不太对付的叔父有些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