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义武和成德的使节下去,终于轮到李存绍感兴趣的契丹人出场了。
说到契丹,契丹并不是近百年才闯入中原视野的,而是远在大唐创立之前就已经开始在北方草原上活动了。
这个民族不仅崇尚武力,且同样拥有狡诈奸猾的一面。当中原王朝强大时,契丹人就接受其统治,而当周边其他中原王朝的敌对民族强大时,契丹人就依附为这些民族的附庸。
在太宗、高宗两朝以全盛之势攻灭高句丽后,西北的吐蕃又开始崛起,让唐廷从此无力再无暇顾及东北。此后的契丹就开始了时叛时降,对大唐东北边疆不断侵扰的历史。而一心开拓西方边境,只求东北维持现状的唐廷最终将河北数道交由番将戍备,没想到却又为安史之乱的爆发酝酿了条件。
不过话说回来,此时契丹人的北方有室韦人,东边有渤海国,南边一部分又与奚人的地盘接壤,这几家和契丹人的关系绝对称不上和睦。因此此时契丹人的疆域和势力范围对于中原以及河东来说依旧算不上是大敌。
然而对于李存绍,他却知道这个髡发的民族在未来一定会带来很多的麻烦......
“晋王在上,我奉本部于越之命,代我契丹九帐诸部恭贺晋王福庆初新,寿禄延长!”契丹使节向着李克用抱拳,瓮声瓮气地大声贺道。
契丹使节有两个人,都是髡发胡衣,虽然刚还和李克用答应不会对契丹人无礼,但此时见到契丹人这丑陋的装束打扮,李存绍依旧不由自主地心生厌恶之情。
李克用听完契丹人贺词,乐着说道:“你们契丹啥时候也学会这种文绉绉的唱词来?”
“嘿,晋王知道,我们契丹人可没这说话的讲究,都是旁边这位副使教的。”没想到那契丹人也坦承地一笑,指指旁边低着头的一个汉子。
“哦?这个副使不是你们的人?”
被指到的汉子见晋王问话,无奈抬起头来,却正好迎上李存绍的目光。
李存绍顿时有些疑惑,按理说这些髡发的契丹人自己应该一个人都不认识才对,但这个副使自己却十分眼熟。
“回晋王话,我本不是契丹族人,只是如今归于契丹耶律亿挞马帐下听命。因通汉文,晓汉俗而忝为此行副使,为晋王上献。”
李存绍一听这副使不是契丹人,一下子便明白过来,笑着道:“没想到我和卢将军还有相见的一天。”
卢文进一脸郁闷,却也不得不拱手见礼:“见过小太保。”
“落落认识?”
“是,父王。”李存绍点点头,“没记错这位是先前刘仁恭麾下的卢文进卢将军。”
李克用哦了一声,接着抚掌大笑:“听过回鹘、契丹、吐蕃人内附我大唐域内的,到还是第一次听闻有人往北外附的。”
殿上的文武听后也窃窃私语起来。
卢文进顿时涨红了脸,高声道:“契丹与唐不过耕田与牧羊之别罢了,中原良田沃野,契丹也同样水草丰美,晋王何谈外附内附?”
契丹使者也有些不快了:“晋王这是啥意思?”
这话说的有些无礼,殿上几个武将立马呵斥道:“大胆!”契丹使者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低头不语。
李克用倒是不见怪,挥了挥手道:“哎哎,罢了罢了,”接着又转头向卢文进问话:“你说你在啥大马帐下听命,畜牲在契丹还能当官?那是个啥官?”
被李克用话里暗骂一句,卢文进也只能皱起眉头好言解释:“回晋王话,是挞马而非大马。挞马乃是契丹可汗的扈从之官,我主耶律亿如今正任此职,上月刚刚降服了小黄室韦部,立下赫赫威名。而此行我等前来正是欲与晋王修好,申明两边互不进犯之意,以安两地民众,以供商旅互通。”卢文进一边向李克用解释,一边又将话题转到正事上来。
李克用点点头,“听说你们那儿如今也是乱的很。现在这天下真是奇怪,回鹘人乱成一团,吐蕃人也乱成一团,大唐境内更是遍地的奸贼。要是人人都像你们契丹一样安分该多好?说说这次带啥来了吧。”
契丹正使见气氛又回来了,接过李克用的话笑着道:“回晋王,奉可汗之命,此行准备向晋王进献骏马两千匹,牛羊共计五千头。”
这数字对于契丹人来说也不算是小数,李克用大笑:“你们契丹如此晓事,俺很高兴。回去告诉你们可汗,只要你们契丹人老实待着,咱们儿郎就不会跟你们找不自在。”
契丹使者见李克用大嘴一张已经说定,立马喜形于色,连连称谢。旁边的卢文进也同样是一脸轻松。
李存绍看在眼里,联系到先前卢文进说什么降服了部落,心想恐怕契丹人的意思是想跟河东打点好关系稳住南边,好腾出手来安心对付东北两面的敌人吧。
不过契丹人的意图倒正中河东的心意。毕竟眼前河东的劲敌仍是黄河对岸的朱温,北域安定一些也同样是符合河东利益的。
得了李克用的话,契丹使节满意地离去了,元日的大议也很快宣告结束。众多文武站了几个时辰,早就腹中空空,等向李克用拜礼后便又鱼贯而出。
不久前还乌泱泱不少人的大明殿,此时又一下子空荡下来。
李存绍正要起身告退。
“马。”李克用坐在座上,目光对着殿外,突地说了一声。
李存绍一怔,“阿父在说契丹人送来的马?”
李克用看了一眼李存绍,没由来地说:“契丹人不得不防。”
李存绍虽然知道契丹人不久后就会崛起,但此时见李克用如此说,不由想要探探李克用的想法,便恭敬地问道:“阿父这话如何说起?”
李克用目光依旧看向殿外,嘴上接着说:“眼下北边就数契丹人最为强盛,周围什么室韦和渤海人恐怕也都不是他们对手,落落以后可要防着些他们。”说完便想要站起身来。
李存绍忙去搀扶,却被李克用一手甩开,瞪着眼睛:“我还没老!”说罢便扶着独自站起身来,迈步朝后院走去。
李存绍留在原地苦笑,实在琢磨不透李克用的态度。
转身向殿外,顺着刚才李克用的目光看去。不远处的萧墙和绿瓦上还沾着残留的雪迹,冬日并不强烈的阳光使得天空湛蓝如水,而天边一朵孤云正像极了一匹奔驰的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