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一月底时汴军就在黄河北岸的怀州集结了将近八万兵马,但朱温还打着让李克用与罗弘信两军在魏博互相火拼消耗的打算,因此并没有立马急着北上或是东进支援魏博。
但随着魏军在洺州野战中被李克用杀得大败,朱温亲率的汴军主力也无法继续在怀州观望战局了。
原本供汴军支援魏博的路有两条,一条是向北过太行陉攻入泽州,再从泽州进入魏博境内的相州,或是从泽州继续北上进逼河东重镇潞州,以逼李克用回师。而另一条则是向东经过还处于魏博手中的卫州到达相州。
两条路中明显北上更加拥有主动权,但眼下晋军已经向魏博治所魏州急攻而去,魏军野战主力却在琉璃坡一战后几乎败尽,已经无法阻挡晋军兵临魏州城下。加上听闻北边太行陉的唯一通路天井关也被潞州薛志勤派遣重兵把守,此时支援魏博时间紧迫,所以此时摆在朱温面前的便只剩下了东进一途。
“罗弘信真是老糊涂!”朱温骑在马上,身旁的中军都指挥使李思安不停地大骂罗弘信。“前年两次都没干过李克用,难道指望短短两年晋军就变成纸老虎了不成?还是他罗弘信觉得自己这魏博像百年前一样兵威正盛?”
马军都虞侯张归厚出言提道:“听说罗弘信在魏州已是重兵缠身,连长子罗绍威都被赶去了博州,洺州的野战倒也未必是出自他的主意。”
朱温点点头:“张虞侯说的不错。寇彦卿先前传来的消息,魏州城军政大权已经收归牙将李公佺手中。罗弘信虽然确实愚笨,但这一仗还真赖不到他的头上。”
李思安与罗弘信有些私愤,依旧说道:“这两年河东对魏博压力骤增,几年间掀起数场大战,我看那罗弘信是过于畏惧晋军才忧思成疾。”
朱温听得不耐烦,重重地哼了一声,转头看向李思安:“怎么,你也觉得晋军可惧?”
看见朱温凌厉凶狠的目光,李思安脸上的不满瞬间烟消云散,连忙低头抱拳道:“末将从未惧之,交战之时必与晋军死战。”
朱温这才又将目光投向前方道路上,眼中那如长蛇般逶迤向前,却又浩浩荡荡望不见尽头的兵马,让他心底积聚起与宿敌再度交手的底气。
行军司马敬翔见机又转回了话题:“魏博军伍向来以骄纵闻名,连治下百姓都口传‘长安天子,魏府牙军’,如今观之其患还要比我之前料想得更甚。主公日后必要除去此弊。”
朱温大笑两声:“骄纵骄纵,没有纵哪里来的骄?我看魏博诸任藩帅都是愚人,只知以财货姑息迁就其军,久之岂能不酿成祸患?”
“主公英明,一言道破机密。”但张归厚接着又好奇地问道:“可待日后魏博归于主公之手,主公将会如何根除此等祸患?”
朱温脸上的笑一下子消失不见,满脸阴翳地道:“此乃易事。只需尽数诛杀牙军之户,婴孺无遗,百年祸患便可一夕而解。”
张归厚和李思安闻言顿时心中发怵,只有敬翔在一旁闭上了眼,仿佛早就知道朱温会说出这个答案。
正当这边因为朱温的话各自无语时,汴军一骑从前面疾驰而来。
“前军葛都指挥得到洺州来信,命卑下交于节帅。”
“洺州会是谁?”接过信发现信上并无表明身份的印迹,朱温狐疑地向左右问道。
敬翔很快就想起来:“应是洺州刺史孟迁。”
听到孟迁这个名字,朱温脸上立马挂上怒色。乃是因为大顺元年孟迁时任邢、洺、磁三州,也就是昭义镇节度留后时,曾因受晋军进犯而派人向朱温求援。即便当时朱温正与时溥在徐州大战,也依旧派出大将王虔裕支援孟迁。
但没想到孟迁转眼就降了李克用,还将朱温派来的王虔裕及汴军人马悉数献给了李克用!而随后不久,王虔裕在太原被害的消息就传到了朱温耳中。
朱温一生狡诈,却不曾想到孟迁竟也是同样无耻狡猾之人,害得自己损兵折将还沦为诸镇笑柄,叫朱温如何不对孟迁恨之入骨?
想起那段令自己不爽的回忆,朱温哪里还想去看孟迁的信,直接丢给了旁边的敬翔。
敬翔对孟迁倒没意见,拆开信没看几行,眼中就闪出一抹亮色。
朱温虽不愿去看,却也好奇孟迁为何此时会跟自己通信。看到敬翔的表情,不由得催问道:“那狗贼写的什么?”
敬翔将信向朱温递去,见朱温却没有接去的意思,只好口述道:“孟迁信上言,晋军预料到主公会从卫州走,晋王已在十九日率步骑主力南下,准备在相州与咱大战。”
朱温想也没想,立马怒道:“放屁!那孟迁就是一条反复无常,闻肉香跟人走的狗,怎会好心泄露军情给我?此中必定有诈!”
“主公息怒,”敬翔连忙劝道,“孟迁在信上还说了,晋军军粮皆要先运到洺州城后,再从洺州送往前线,孟迁愿在两军战前烧毁城中大仓,并以洺州归降主公。”
朱温闻言渐渐冷静下来,觉得这事孟迁倒没必要诈自己,心下怒火已经少了一半。“说吧,那孟迁信上想要什么?”但他也知道孟迁甘冒这风险帮忙必然会跟自己要求回报。
敬翔一笑,“洞察人心无过主公。那孟迁只愿在晋军大败回河东后,主公能向官家保举他复任为昭义军节度使。”
旁边的李思安听后冷哼一声:“这孟迁的胃口不免也太大了。”
张归厚却劝道:“大敌当前,即便用邢洺磁三州换取一场大胜也是值得。”
“张虞侯说的在理。”敬翔也表态道。“再者不论没有他孟迁来不来信,我军也本就要走卫州相州一道。主公不如先回信暂且许了他。”
朱温本就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当即便拿定主意:“敬司马现在就写回信,告诉那狗贼,就以他所言,等相州胜了就保他做昭义节度使。”
很快朱温又接着阴笑道:“不过李思安说的也不错,这狗贼孟的胃口是有些大了。那位置他坐不稳,回头还得让咱的人来坐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