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某个热闹的小酒馆,店小二忙着端酒送菜。
角落里躲着一个默默喝酒的清秀少年。
掌柜的养的兔子蹦蹦跳跳来到少年的脚边,抬起眼望着他。
靠门边那桌有两位面相不善的汉子喝酒划拳。
中间那位置坐着一胖一瘦两个汉子,瘦的那个赫然是今早要找人拆许折书塾的那人。
“大哥,今日那该死的书生竟然真的有胆子报官了……”
“哦,上头怎么说?”一赤裸上身的红脸大汉喝着酒,问道。
“还能怎么说,不仅让我原样将那些东西还回去,还因为这事赔了不少钱进去。”
瘦弱男子愤愤说道,眼前又浮现出今早的光景。
大汉将筷子往酒里一插,一拍桌子:“你没告诉他你哥哥我是野狼帮的?你没告诉他,我野狼帮上头是云岚宗?”
瘦弱男子低下头:“说了,镇不住……”
“一个书生也敢这么嚣张?官府都要给我云岚宗几分面子,这个小书生竟然这么不开眼?”
“是啊,我就想用这房子开个烟馆,这书生非要与我作对。”瘦弱男子继续添油加醋,“不仅如此,他还骂大哥你是个纸老虎,我听了都气不过。”
“说我纸老虎?”红脸大汉双目若铜铃,“让我去叫他瞧瞧我的厉害!”
“哎,大哥,算了,算了,官府插手了,咋们……”
“什么官府!哥哥今天告诉你,我要不能把那个小书堂给你拿下来,我枉为野狼帮之狼,还官府,还官府……官府……确实有些棘手。”
……
……
许轻雪乘着月色,缓缓踏进了热闹的白家大院,今晚似乎是某个姨太太过生日,门上多挂着小红灯笼,地上许多处都撒有喜糖。
家丁冷眼相待,只说了句:“快些进去。”
他转过一个拐角,入了一处宽敞院子,那位白家小姐穿着浅色衣服,蹲在角落弄着花草,静悄悄的。
他没打扰她,径直去了她父亲的住处。
那衣冠华丽的中年男子客客气气地叫他坐下,与他聊了会,然后冷冷问道:“婚书带来了?”
“带了。”
中年男人端起茶水,连同里面上好的茶叶一饮而尽,然后又从嘴里吐出几片嚼烂的深色茶叶。
“这婚约,就此作罢。”他的声音异常冷漠,语气只有命令,没有商量。“你若是识相,将婚书放下,就此离去,我会差人给你送些灵石作为补偿。”
“若不识相,嗯,你该知道我白家的手段。”中年男人笑笑,完全没了当初的和蔼,“给我吧,你已经落到这般田地,我不想再多费口舌,只能说,不要再幻想娶我女儿了。”
“我白家不是你能高攀起的。”
许轻雪从怀里取出一份通红色硬纸,没有任何留恋地递过去。
就像递过一杯寻常茶水,风轻云淡。
中年男人有些诧异,他原以为许轻雪会暴跳如雷,然后当他面撕毁婚书,大骂一番离去,抑或死皮赖脸不肯退婚,再不济也会借此机会多谈些条件的。
然而许轻雪就只是将此婚书平静地递了过去,然后盯着他的眼睛说:“岳父大人,再会。”
不待中年男人回话,许轻雪便转身离去。
当初,他的父母听说白家有意联姻,直接激动坏了,不断苦口婆心地给他施压,最后甚至以那位宁姑娘想胁。
许轻雪同意了,因为那个算出他有机缘的道人,又告诉他,这位白家小姐手上有一宝物,能带给他无法言说的好处。
他离开后,那位中年男人拿起那份婚约书,嘲笑地看了一下,然后慢慢撕毁:
“不能修行的废物,浪费我这么多时间,亏你识趣些,不然我不介意让蜀山少个没人在意的废物。”
那位白家小姐还在墙角,借着白月光轻轻抚摸着花盆里的蝴蝶兰。
许轻雪依旧轻轻走过,不打算做任何告别。事实上,他与这位方才不久还是他未婚妻的白姑娘,没讲过几句话。
在他快走到拐角之时,那位白家小姐忽然抬起头,对着他这个方向小声说:“许轻雪,你看,这朵花要枯死了。”
“唔……”他止住了脚步,回过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父亲是要悔婚吗?”
“是的。”
“那你现在是要走了吗?”
“是的。”
“那以后还会再见吗?”
“我就在蜀山,不远。”
她点点头,然后犹豫了一会,又说:“上次我们定亲之时,有一个很漂亮的姑娘想来我家找你,被我家下人赶走了……她说她来自衡州淮梅,姓宁。”
许轻雪:“嗯。”
他应答后,便沉默着离去。
背后几个门仆又在窃窃私语,大抵是些“被退婚了,可笑可笑”之流。
许轻雪出了灯火通明的白家府邸,走了许久,回头望望。
热闹是他们的,他什么也没有。
行至蜀山脚下,他忽然不想上去了。
于是,他转而来到一家小酒馆,叫了好酒,默默独饮。
周围嚷嚷的客人喝着酒,大声讲着话。
许折喝着酒,随意而闲散地听着。
谁谁谁家的姑娘生的多水灵,却跟着一大汉私奔了。
谁谁谁家的橘猫被野狗弄怀孕了。
谁谁谁的亲戚在衙门里做官,传出消息,西厂的锦衣卫最近有了些动静,推测宫里似乎出了些不得了的事。
镇子东边那个寡妇莫名其妙死了;南边有个野狼帮的家伙挑衅官府被抓进了大狱;北边那个炼药师工会又不知怎么的,就和蜀山那位炼药师闹起来了,西边某个家伙为了两天后的蜀山考核,私服禁药,死了……
蜀山脚下又来了个新的教书先生,听说为人和善,不过一夜之间他教书的地方就被人拆了,一群没事人等着看后续的好戏。
“教书的先生?呵。”
听到这边,许轻雪醉醺醺地笑起来,然后又看见脚边停着一只傻兮兮的白兔,他忽地就想起了许折。
想起了他偷他姐姐的两只白兔送给许折这件事。
越想越不对劲。
哪有那么白的兔子,还总吃不胖。
他继续喝着酒,直至深夜,酩酊大醉后,一个人摇摇晃晃,找到一棵大树,坐下依靠着就合上眼帘。
梦中,天选之人,却变成废物的经历,再一次浮现。
许折那日在武馆,轻描淡写击败武者赵卜住的场景,也再一次浮现。
“为什么你什么都有,我明明也努力了呀……”
迷迷糊糊中,他又自嘲道:“我修的是假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