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旧古朴木门阖上的一瞬间,她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
她原以为这是一个游戏的。
她甚至都没听清许折的话语,只知道,她并不受欢迎。
她将小耳朵贴在门上,听着里面的话语。
“许折,你这样不太好吧。”
“你认识她吗?”
“不认识……”
“我也不认识。”
她有些失落地转过身,站在门前稍高的台阶上,张开双臂,轻轻一跃,整个人消失在黑夜里。
房梁上那只人形蜈蚣侧过头,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发了狂一般朝那边奔过去。而后在许折家门口处不断转着圈,搅地尘土飞扬。
却始终寻不到它想寻找的那个身影。
……
……
大宅外头。
一只可爱的小蝙蝠伏在院门外头的古树枝上,忧伤地数着天上的星星。
她只是不知道要去哪。
树下两道白色的身影神情郑重,低头看着寻妖盘内不停转动的指针。
那指针渐渐稳定下来。
直指前方的大宅。
两个蜀山的弟子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地用眼神进行对话:
妖进了民宅。
这怎么办?闯进去?
未弄清状况前,不可妄动。
那可是妖啊!我们将它收了,必能换取许多奖励,说不得还能提升我们洞府的等级,我看事不宜迟。
妖可以不收,一定要保证宅内凡人的安全。
一人皱起眉,盯住另一人,闪着的眸子分明在说:
这妖已经不知进去多久了,如果里面有人,恐怕已是凶多吉少。我们直接进去!
我还是建议稳重一些,毕竟我们还不知道此妖的心性、实力,甚至我们连其内有几只都不清楚。
咦,你怎么不说话了?
一人揉着抽筋的眼睛,目光有些冷,“不能再耽搁了,万一叫那妖跑了,我们此行作废不讲,妖恐怕会再伤人。”
“那……翻墙进去吧,”另一人还有些犹豫,“如果宅子里面还有人活着,切不可激怒里面的妖,以防止其伤人性命。”
“嗯。”
他们打定主意,便翻墙而入。
从墙头翩然落下,他们见到了这辈子都没见过的恐怖景象。
月光照不到的暗处,爬出一只“人”。
因为他们先看到了他的头,是人的头,没有错。
只是这脑袋长了两根长长的触须,似乎是从耳朵中长出来的,微红色的触须还在晃动,单独看着很柔软、很灵性,但放在这环境下,只有吊诡以及阴森森的寒意。
此“人”的嘴巴紧闭着,饶是如此,也不断地滴淌浓黄色的水,浓水里似乎还有黑色的活物在动,像水中的浮游,不过此处的更大些。
他的头发乱糟糟地堆砌在头上,很短,却让人看了有些头晕目眩。
他没有眼睛,眼眶中塞着的两团白色,似乎是……豆腐?
“好……好像是脑子的浆……”
“不要怕,咋们是蜀山弟子,身怀绝技,敌不动,我不动,且先观望观望……”此话很显然没了底气。“放心,我们就在墙边,以我二人修为,只要情况不对,随时可以过墙逃走。”
于是他们退后一步,身体抵着墙,右手紧握着剑,继续看那地上爬着的“人”一步一步露出他的真面目。
“这是……是人……吗?”
“也许曾经是吧……”
两名蜀山弟子此刻已然呼吸沉重,他们已经决定了,只要这玩意逼近至他们的心里范围,他们就跑。
这爬着的“人”已经完全出来了。
他的确有着人样,只不过这人样,需要脑补拼接一下。
他有两条尾巴,感觉像是腹部分了个岔,自上而下俯瞰的话,就是一个“人”字。
许折早已息了屋内烛火,借着微微打开的窗口窥视外面的状况。
他知道,那两条尾巴,对应着人的两条腿。
他此刻想提醒那墙角的两个傻瓜蜀山弟子,保持冷静,面对着人形蜈蚣,慢慢后撤。然而理智告诉他:
沉默是最好的选择。
那两名白衣弟子颤抖着心神,继续打量着。
地上“人”的身体脊柱是一节一节的、漆黑发亮的环状甲壳,伴有许许多多的突起。
他们看着那两条对称的尾巴,以及身体之下数不清的腿,自问,是不是该跑了?
一人深呼吸一口气,问另一人:
“双……双尾蜈蚣,柳挥,我们蜀山的妖兽谱中记载过这种妖兽吗……”
“没有,但是记载过一种,很恶毒的妖兽,叫,人形蜈蚣。”
“人形蜈蚣。”一人默念了两三遍,然后得了提醒一般,将目光聚焦到那许许多多令他头晕的细腿上。
赫然发现:
那无数双细腿,竟然都是缩小版的人腿。
这下不是头晕了,他觉得自己的精神都开始恍惚起来了,如果不是背后墙体的支撑,恐怕他会跌倒在地。
他怀疑如果离近了看,甚至能分辨出那些细若青竹的脚上的脚趾。
“那……那这院子里的凡人……”
“恐怕早已被这蜈蚣杀了。”
“哎,可惜了,这就是命吧。”
“哎,对了,那妖兽谱中给这种妖兽的备注是什么……”
“备注是,我来想想,备注是,”唤作柳挥的弟子,脸色由苍白渐渐转变为铁青,额头也是冷汗直冒,他想起来了,“备注是,结丹之下遇见它,赶紧!跑!”
最后三个字近乎是癫狂状态下喊出来的。
后方窥视的许折,暗骂一声:“哪个该死的写的备注?跑?跑得过嘛?”
撕心裂肺地喊声一出,那两人双腿猛然用力,狼狈而费力地攀着墙头,全然没了来时一跃就上来的潇洒。
许折看见了那先前行动缓慢地人形蜈蚣,动了。
与此同时他也知道,自己帮不了那两个蜀山弟子了。
那两个弟子跳下墙头,脱离了许折的视线,那只人形蜈蚣以恐怖的速度,追了上去,也脱离了许折的视线。
许久之后,希尔薇弱弱地开口:“许折……如果你不把那小女孩赶走,或许……”
许折站在没点灯的昏暗屋子里,久久不言,他知道,不出意外的话,那两人此刻应该已经死了。
如果那人形蜈蚣不是饱腹状态,恐怕他们已经成了两具白骨。
他不是诸葛亮,算不出有人会在这个时间节点翻越他的院墙,但他没有辩解。
他也可以说,即便他没赶走那莫名其妙的小女孩,那偷偷进来的蜀山弟子只要试图捉那人形蜈蚣,或者在被注意到后疯狂逃窜,下场也是一样。
冷月将视角拖到院外。
人形蜈蚣不知跑哪儿去了。
那两蜀山弟子整整齐齐地躺在那棵老树下,脸色苍白,衣衫却尚整,很显然,他们还活着。
只是老树上,那只数星星的可爱小蝙蝠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