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折似无目的的领着陈云竹闲逛,而后突然在一处立住,抬脚轻轻踩了几下,道:
“明天若有时间,此地方圆三丈可向下挖掘,大约挖取深度要达二十丈开外。”
“二十丈?”陈云竹瞪大眼睛,“向下挖二十丈,你开玩笑的吧?”
陈云竹抱着小金毛,绕着许折转了一圈,见其未有玩笑之态,正色道:“二十丈,这种深度,应该出水了。”
许折摇头,“不会。”
“唔,那你脚下这边是养神门?”陈云竹稍微思考一下就得出结论。
许折点头,赞赏地看了她一眼,说道:“是的,挖一下,会有惊喜。”
“那里面一般有什么……”
“可能是棺桲,可能是特制密室,也可能是其他。”
“那棺桲或者密室中有什么?人?”
“不然呢?嗯,大概率什么也没有。”
“……”陈云竹舔着自己的牙齿,“许折,我怀疑你是一个职业阵师。”
许折摸摸她怀里的小金毛,揪揪鼻子,捏出水,再以指尖将其鼻孔封住,直至小金毛抽搐两下睁开眼无辜地看着他。
他才逗着它,很随意地开口:“到时候尽量自己离远一些。”
“把危险留给别人?这样……不太好吧……”
许折于是对她笑笑:“那随你了。”
陈云竹看着许折的笑意,一瞬间不知他的话是不是反话,于是为了保险起见,她微微凝眉,道:“我蜀山也有阵师,明天我去请教一下。”
许折又陪她在此地转了一番,非主观意识地,就将此地人物、建筑布阵纳入了脑海。
“天晚了,我回去了。”
“这么晚了,阴风阵阵的,”陈云竹又压低了声音,眯着眼四下打量,“天一黑,那些妖兽和尸妖就要出来了,你一个清秀书生,万一被他们抓了去,岂不是……噫,想想就好惨……要不就去我家将就一晚?”
陈云竹遥遥一指,不远处亮着灯火,包裹着微弱火光的是一栋木屋。
“这些日子,我临时住在这边。”
“不了。”
许折摇头。
“那,你有空直接上蜀山,雪深处,就是我在蜀山的家。”
“一年四季都能看到雪,一定很快乐吧。”
“当然啦。”
许折一想到蜀山高处终年的积雪,不由地自心底起了一层寒意,于是象征性地裹紧了自己还算绒厚的衣裳。
“再会。”
丢下一句话,许折最后又摸了一下小狗,阔步离去。
陈云竹在他后面做了个鬼脸,不开心地小声嘀咕了句:“现在的男孩子学什么不好,学柳下惠。”
她懒懒地与他分道而行,抱着小狗,无意间抬头看了上苍一眼。
明月清辉也难掩大星闪烁。
“星星,越来越亮了呢。”
她从来不懂星图,连最起码的北斗七星的名字都记不全,但她知道一个传说。
北斗七星,每一颗,都有一个或多个主人。
她听到的流传度最广的几句话是:
“文曲有高山,孔圣为峰。”
“李耳不出,北斗无姓、星君无名。”
“佛陀寂语,星辰无烁。”
陈云竹又将目光自北斗移向月亮,她小时候听评书时,说书人合上纸扇,长叹一声:
“黑夜君王,无出其右。白骨累成的王座,正反射着幽冥的冷光;江山折成的纸伞,正隐匿着岁月的苍茫。何人负剑折桂、登临王座,且赏嫦娥扇舞?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然而许多年过去了,她也没等到那个下回。
后来她知道,那说书人死了。
这个故事,再没答案了。
杜撰与否,也不重要了。
……
许折踩着布鞋,行走于寂静的道路上,鞋底踏在板路上形成的“嗒嗒”声,像精准的计时仪器。
妖兽潮余威未退,尸妖依旧潜伏,人心惶惶,官府无力,蜀山弟子人手不多,力不从心。
道路上一片漆黑,没有嬉闹的酒客,没有彻夜的集市,连隐秘的情色场所都隔绝了喘息声,许折也不知道这样玩起来是难受还是,有种别样的刺激。
他在街上晃了一会,抓了几只能吃的小妖兽,杀了一只变异树精,教育了一只舔狗二哈,便悠哉地回了家。
屋内灯火阑珊,清风乱入。
希尔薇坐在床头隔窗与许折对视,气呼呼地问:“我的瓜子呢?”
安安伏在红木窗檐,半个身子挂在外头,半个挂在里头,已是熟睡,进入梦乡。屋内轻摇的灯火映照在它白色的绒毛上,像欲飞的染色蒲公英。
许折悄悄走过去,将它抱到怀里,摸摸耳朵,摸摸胸,摸摸小腹,都是软软的,像一叠柔顺的丝绸。
“主人……”
安安动了一下,迷迷糊糊地朝许折怀中挤了挤。
许折抱它回屋,将希尔薇这只布娃娃扔进柜子,正准备放下安安,忽然见到它鼻尖吹出一个可爱的鼻涕泡。
许折忍不住地给它戳破。
安安忽然大哭了起来,像是突然之间由美梦化作了噩梦,它紧紧抱住许折的手臂,一边哭,一边不安地梦呓:“主人,你不要丢下我……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许折摸摸它,等它安静下来,就将它放到床上,放在静静的身边。
忙定了,希尔薇又不甘心地探出头:“你今天又有什么收获?”
“两只变异竹鼠,一只变异野狼……”
“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
许折微微扯起两边嘴角,敷衍地说道:“没什么收获,只是去那边看了一下。”
“挖没挖养神门?”
“还没,这事不是我能决定的。”
希尔薇跳下来,在床上来个倒立,将布娃娃肚子里的瓜子再倒出来,一脸兴奋地说:“可是那个小女娃能决定啊,她这么对你,你只要跟她好好说,她一定会听你的。”
“好了,快睡觉。”
“你家布娃娃要睡觉?”
“行吧。”许折略无奈地说道。
“哇,许折你这人,我们是盟友哎,我有权跟进你修行的进度。”希尔薇用棉布胳膊捣了一下许折,一脸正经地警告道,“你不修行,到时候那边人找到我们,我们都得死,而且死的很彻底,那些人连轮回的机会都不会给我们。”
“哦。”
“哇!上帝啊!你这人,我当初就不该来找你,我就是附身在一条兔子身上,我都能比你上进。”
许折:“哦,厉害。”
“……”
忽然,许折一个激灵,直接站到希尔薇面前,直勾勾盯着她::“你刚才说什么?”
希尔薇警惕地往旁边挪了挪,弱弱地问:“许,你……你别这样,我只是一个布娃娃……”
“我问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了一串省略号……”
许折深吸一口气:“上一句。”
“哇,上帝……”
“再上一句。”
“那些人连轮回的机会都不给我们。”
许折目光像狼一样,凶残、谨慎:“以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一定说过的……肯定你自己没在意,怪我咯?”
许折搓搓手掌,哈了两口气,掌心纹理如同河川。
命运的画卷再一次于他眼前掀出一个小角:
“那些本该存在却没存在的……”
“那些不该存在却存在的……”
他摸着胸膛,里面藏着未知却安静的魔鬼。
他回想着那个遥远的傍晚,抬着古老棺材的送葬队伍自门前经过,如今岁月回了头,那支队伍却没有回头。
许折沉默了一会,对希尔薇说:“聊聊吧。”
希尔薇眼一斜,“我对纯洁的话题没兴趣。”
“我想听听你的人生,有具体细节的那种。”
希尔薇瞬间来了兴趣,终于有人愿意听她这个话痨讲故事了:“哇!许折,这么不纯洁的话题你竟然还想听细节……”
“首先,你知道我为什么叫希尔薇吗?哎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