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渐往天空中间移动,在许折的视角下,偌大的天空城变成了太阳中间一块不大不小的黑斑。
在不到半个时辰中,虚胖的中年男子对许折的观感好了许多,随着言谈时间越来越久,他隐约间认可了他的同僚对眼前这位青年较高的评价。
所谈论的内容也由对联到方兴未艾的词作,再到比较复古的汉赋,最后又回到许折身上。
“你对天上的那东西感兴趣?”
“是有些。”
中年人略有自豪地仰头指着天空之城,道:
“你知道那座城平铺开来有多大吗?简直要吓死人。”
许折点点头,附和了一声:“是啊。”
中年人负着双手,感慨道:“到底是仙人造的城池,要我说,长安的大明宫或许都没这么气派。”
“哎,如果这辈子能上去一次,也算不枉此生了,我听人家说,这天空城在两千多丈高的地方呢。”
许折笑笑:“上面很冷的。”
“和冬天一样?”
“比冬天还冷。”
中年人又望了一会天空之城,嘴里却试探着问许折:“如此才俊,想来早有婚约在身了吧。”
“还没。”
“这样啊,我堂弟有个女儿……”他忽然调转视线,灼灼地盯着许折。
“。。”
许折婉拒之后,借故走开了。
不久之后,便有一声悠扬的钟声响彻此地,紧接着,青雉学子鱼贯而出。
任余、何俅从考场聚拢到许折这边,喻平安却左顾右盼,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人。
“先生,文科考完了。”
“难吗?”
“唔……”
“接下来还有算学,可先生好像都没教过我们……”
许折只是说:“算盘不会用么?哪怕童生试也只考些加减,还是很简单的。”
喻平安姗姗来迟。
……
中午,许折回明彰学堂取几份文件,出门时,目光倏忽间于最侧不起眼的窗下草地上,瞥见了一串折纸。
他夹着书册文件走过去,泛黄的杂草被踩的莎莎作响。
这串折纸多是些小兔子,只是由于夜间风大,被吹落到草地里,自然而然地便被忽略掉了。
他弯下腰,将这串折纸捡起来,重新挂回窗,风一吹,纸兔子、纸鸢、纸猫碰撞旋转个不停,煞是可爱。
拿起的折纸下面还有一块小木牌,许折拿起来看了一下,上面有醒目的三个黑字,是一个名字,与他有着同样的姓氏。
许折思前想后,最终在窗边压了一个小纸条,写着:“可来旁听。”
做完这些,他朝家走去,却在路边碰上了王约文几人。
准确地说,是他们在等他。
“许折,是吧?今天这身衣服不错啊,头饰也挺贵的吧?”
王约文与三名闲杂人员都没有穿蜀山的白色长衣,反而身着名贵绸衣,俨然富家公子交游的场景,王约文笑着拦在许折面前,“有空与我喝一杯吧,有些事情想与你商量商量,就在你上次带陈云竹去的那家酒馆,呵呵。”
他将“商量”二字咬的很重,充满了戏谑的意味,他身旁站着的三位,也都面带不善,其中两人更是身形魁梧,试图晃动关节,造成某种气势压迫。
许折心中暗自叹息一声:
“这届蜀山弟子不行。”
他摇头,打算就此离去,其中一人直接明目张胆地移动身体,阻挡住了他的去路。
许折拍了一下此人的膀臂,很友好地说:“我建议你让一下。”
家中还有两只小白兔等着他吃饭,他不想在此地浪费时间。
此人笑一下,然后生硬地说:“建议我让一下?我建议你乖乖和师兄去喝酒,顺便有些事情找你谈谈。”
许折眯起眼看看天,又看看王约文,说道:“这样吧,明天我有空,不如……”
“呵呵,”王约文冷笑一声,忽地从袖中抖出一把蜷曲的软剑,软剑“斥”地一声扎入泥地,变得梆硬,他脸色也变得和剑一样梆硬起来,“前几天我喝醉了酒,我那副模样,你当时见了一定很开心吧?啊?”
许折注视着那把软剑,莫名想起了小时候的玩具---“啪啪尺”,往手腕上一啪,就会自动卷起来,像个豪华版的手镯。
许折将手中线装书册卷成一卷,握在手中,姿势像握着一把冷冽的长剑。
同时估算着敌我差距:
王约文身上筑基气息不稳定,实力大概比筑基初期强上一些,其余三人练气一境到二境不等。
简单说,许折可以虐杀那三位练气一二境界的。
修为虽不敌王约文,但脱身应不难,只是或许会受些伤。
周围行人望见这剑拔弩张的场面,大多不敢多言,急忙避开了,偶尔有一两位眼拙的莽汉想来问问情况,一看是四位修行者办事,顿时告辞了。
许折道:“有什么事,就在此地说可好?”
许折此刻的模样就像一位无助的可怜书生,那三人先前就听王约文说过,此人修行过隐藏修为的功法,于是便仔仔细细观量起来,愣是觉得眼前就是一位普普通通的书生。
“我说不好,怎么,我堂堂蜀山王约文,还请不动一个教书的家伙了?”
王约文狞笑着,竟然将软剑指向了许折的胸膛,中间隔着接近半丈的距离。
许折脸色逐渐变得平和:“如果我不去呢?”
王约文向前一小步,喝道:
“许折,我调查过了,你许家在淮梅县不过就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家族,在镇子上或许还有些影响力,呵呵,枉我还以为你是什么贵族公子,你以为你有资格拒绝我?”
许折:“如果我就是不去,你准备怎么办呢?”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王约文握紧软剑,“我醉酒敢杀你,不醉也敢杀!我倒想看看今天陈云竹还会不会赶过来救你!”
许折:“我当真以为你不敢杀我。”
“你……”
王约文身子一僵,准备说出口的话愣是被憋了回去,他还真的不敢。
“蜀山弟子当众杀害无辜,后果是什么,不需要我告诉你吧?”许折望着王约文,又对着其身旁三人笑笑,“怎么?你们这幅表情,是觉得蜀山刑堂里的老家伙们,都是吃白饭的?”
一听到“蜀山刑堂”四个字,王约文及那三人的脸色忽然一变,尤其是王约文,面色更是难堪。
他丝毫不怀疑,如果他喝酒的那天没有被陈云竹拿下,真拿着剑将许折杀了,那就不是因为“扰乱秩序”被关禁闭,而是直接凉凉,最起码是废除修行筋脉,逐出蜀山。
许折手上的茧摩挲着粗糙的书面,发出一连串摩擦声,同时不疾不徐地继续说:
“来,杀我一下,让我领教一下阁下的胆子。”
“你……你……你以为我不敢吗……”
王约文嘴上这么说着,手中的软剑却控制的很好,此刻他很后悔听从了某位师弟“当做羞辱”的建议。
如果选择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再选择一个偏僻的角落,那这个该死的书生真要教他吃一些苦头。
许折对这个威胁一点都不慌,甚至还风轻云淡地和过路的某位蹦蹦跳跳的漂亮小萝莉打了个招呼:“走路不要蹦,做人不要跳。”
小萝莉望了望许折,又望了望王约文等几人,嘤了三声,然后乖乖放慢了步子,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