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历662年4月1日,在田宅大厅中,苏鴷按照仪式,站在了几位田家的长者面前,接过了他们给予的长剑,头冠,腰带。
这是一个形式,然而这个形式却对很多上流社会的年轻人很重要。
在东大陆,‘冠礼’对于年轻贵族们来说,是由自己家族还是让别的家族举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由哪个级别的家族举办。在地方望族级别举办的成人礼,和在公卿家族举办的成人礼,就如同二十一世纪,从一本毕业和二本毕业的区别。
在科举还没有完全取代世家出身的时候,在这个时代,成人礼的规格如同地球文凭,定下贤才的品级。
【然而公卿的品级是如何定的呢?】
话说在一万六千年前,有神人临凡,征伐东大陆各部,让各部归心后,对各地的物产丰茂进行了调查,铭刻在大鼎之上。而在大鼎之上铭刻的物产,就是一等品物产。
而一等公卿,就是授予能拿出这一等物品物产供天享用的大族。后神人驭龙归天,大鼎遗失,但这个仪式也就遗留下来了。而生产这种一等物品,就是各个公卿大族的天职。
而大陆上各方公卿都会举办祭天仪式,据说是拿出来的一等贡品越多,那就是诚意越足。
当然公卿家族想要举办高规格的仪式时,可不能只拿出自己贡品,所以就有了交换。
虽然这只是一个仪式,但是其产生的作用,就是促进了那些能拿出一等物产家族之间的交流。这些贡品的制造也体现了这些部族的实力,这些家族联合在一起后,也就渐渐产生了,以世家联盟为核心的国家。
不同的世家拥有的天职种类不同。
例如塞西赵氏祖天职就是对马匹,鹰,鸽等物种的驯养。
太云的朝明祖天职是制车,做轮子,做轴。
而蓬海的田家祖天职则是制备标准钱币。
当然除了祖天职,现在一等的公卿家族中是掌握不止一种天职的。
是的,一万六千年,随着历史演变,公卿家族相互出现了天职兼并。
而那些势力开始衰弱的公卿,在被降品前。则必须要先走个程序。
在大家会盟祭天时候,先有家族拿出同类祭品对其进行挑战;若是拿出来的祭品质量比不过挑战者,那么就在仪式上被降品。
所以现在东大陆这些一等公卿中,除了祖天职之外还都有数个天职,这些就是抢走曾经是其他公卿的天职。
例如枪焰东迁的融家这一支,也是入乡随俗拿到天职才成为公卿级世家。融家的天职是铸造标准尺度的,金银铜铁砝码。融家当年有精确加工能力,所以在工艺上夺取这个天职很容易。
当然东大陆上,规矩是规矩,现实也是要讲实力的。——例如七百年前,朝明家族祖天职,融家技术上挑战是没问题的,但是在太云的时候,一流的制车生产线,都是优先交给朝明家族一套。一个如日中天的家族,是不会遭到挑战的。
所以想要全依赖天职技术来争取地位,就和‘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日本狂想能买下美帝’一样。
【话题回到成人礼上,一等世家举办成人礼,也必然要有祭天的贡品】
例如赵家举办成人礼,那么仪式上会送猎鹰和骏马,而此时苏鴷则是被塞了一枚金币。这也是祭天的贡品,金币成色十足,是来自融家提供的纯金贡品,而纹理上则是复杂华丽。
而田家也不仅仅是为自己家族的子弟举办,他们就像二十一世纪的大学,虽然导师优先选自己本校的报研学生。但是同样也会选择外校报考的学生。
东大陆所有的公卿世家,其祖训都少不了‘为国家举贤’之类的话。但是承平久矣,蓬海的这些公卿们,这几十年来很少‘礼贤下士’,将门第的门槛把持得非常高。
在这数十年来,也就是苏鴷让蓬海公卿放下傲慢。——若是田家不为苏鴷主持成人礼,寒山那边会积极行动。
所谓一个‘将年轻人正式引入上流圈子’的仪式。这个仪式同样能够确定一个年轻人所在的“国籍”,而此时敫露珉到场,并且邀请了寒山人在一旁观礼,也就是这个意思。
在锦缎铺设的红毯上,礼仪人员为苏鴷的发束戴冠插簪。
“礼毕——”田镇笑着宣布仪式结束。
苏鴷接过长剑,对田镇道谢。在礼毕后,对四周拜了拜,随后准备走向仪式后面的静室。
“苏鴷先生,请留步。”
身着深红底色正服的敫露珉总长走下场,拦住了准备离场的苏鴷。
敫露珉笑着说道:“天下风云汇聚,国家急需英才效力,先生以为呢?”
苏鴷转身审视了这位总长,颇为认真道:“此等时刻,食国之禄,为国分忧,可称国士。享禄而不为,君上认为该当如何?”说到这,苏鴷朝着四周扫了一眼。
敫露珉依旧保持微笑:“君欲向何位?”
苏鴷默默地摇头:“君上,我仅是一位机械师。而我只做一位机械师,才不会让蓬海为分禄之事而为难。”
此时,会场上有些尴尬。
而在一旁寒山来的苏家人,则是抿嘴一笑。
比喻:一个员工在选择公司的时候,在没有做出事业前,对公司索要高工资高待遇是不合理的。但是一个公司,想要挖一个展现出极高能力的员工,仅仅是想要用高工资来挖人,不给股权以及高管位置,那也是在妄想。
苏鴷的意思:作为长城效力于被公卿占据了高位和俸禄的蓬海,自己的付出是得不到足够收益的,而作为机械师和蓬海谈生意才不会亏。
敫露珉想要苏鴷效力,而苏鴷只是想保留渠道谈生意。
面对失语的敫露珉,苏鴷再次转身来到田镇这边,鞠了一躬说道:“田叔,我告退了。过几日,我会专程向您致谢。”
如此礼貌的行为让有些尴尬的气氛些许回暖。但这也让主持会议的田家长辈们心里很无奈。
五年前,整个田家,也就田镇对苏鴷有较好的态度,而现在苏鴷只用礼貌面对田镇一人。
也就是说经过了现在这个礼仪,田家和苏鴷之间联系渠道也依旧只有田镇一人而已。
长辈们很无奈,但是田家的小字辈们,想法是截然不同的。
当苏鴷准备‘匆匆离开’,这时候一声断喝止住了苏鴷:“杂种小儿,安敢在厅堂上撅步!”
说这话的是田海,年长苏鴷三岁的他,现在旁人来不及阻止中,拔剑站在了苏鴷面前。
苏鴷看了看指向自己鼻尖的长剑,以及田海,三分愤怒,三分激动,三分癫狂还有一
分狡狯的年少面庞。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心里叹道:“这就是蓬海的狂生。”
在人群中负责监察周围威胁的赵蓓,也木愣愣看着这一幕。她眼中闪过了一丝不可思议,然后嘴上闪过了促黠的笑容。心中讽刺道:“竟然敢拦下长城?蓬海的年轻人?呵。”
对于争霸前线的赵氏人来说,长城是什么?国之柱石。哪怕是主政者面对上将,也要走下高座而敬之。
但是蓬海的这些狂生脑子怎么想的?——脑子抽了,认为一腔愤气就能对战车螳臂挡之吗?
赵蓓看到一脸桀骜不驯的田海,不自觉地展开了一个测绘法术,确定田海周身的磁场平衡度很差,绝对不可能是上位职业后,这位少女毫无顾虑地幸灾乐祸道:“现在,也只有蓬海能出这种无脑有胆之辈吧!”
而田海却自恃大义凛然,并且他身后其他年轻人此时也是用敬佩的眼神看着他。
造成蓬海公卿少年子弟如此失智,是因为两个方面。
一方面:几十年的和平,让田家的年轻人已经将这里举办的成年礼,看成自己这些出生上层的士林俊杰专属。对外来的下等人,拥有和他们同样的资格感到不满。
而另一方面:同样是和平,让田家这些年轻人根本不知道战争的可怕。对长城这种上位职业的印象模糊。
例如:二十一世纪长期和平的年轻人也潜移默化被游戏、影视剧的信息进行常识置换,当看到巨型丧尸可以冲撞主战坦克,带着小圆盾、挥舞着冷兵器、穿着振金铠甲可以抵御重机枪,啧啧,潜意识对现代武器威力进行弱化。所以呢,就让很多人下意识忽视要素,有了一些“只要我辈一呼,大众响应,就能对抗国家暴力机器”的错觉。
所以这些年轻人看到苏鴷对仪式冷淡毫无迎合,都是在腹诽苏鴷的种种不是。
而田海则是在这种大众情绪中,‘勇敢’站了出来。
如八年前赶苏鴷出育英院,现在他同样是代表蓬海公卿阶层年轻人们的态度。——似乎八年前,能逼苏鴷落荒而逃,现在也能。
然而,接下来的现实,却并没有按照八年前的剧本发展。
随着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长剑举至苏鴷鼻尖,没等他扬声宣裁,在众人眼中,大厅上方金灯照射的光,犹如水波粼粼一样晃动。——苏鴷领域扰动了全场的光。
刹那间,苏鴷从原地动了。动作极快甚至人们只能看到舞动的礼袍,犹如游龙凤舞般,从田海身边交错而过。
在零点一秒内,苏鴷七个法术同时发动。
而田海更是在光学法术下,视觉中一片白茫茫。
在声学法术下,双耳‘嗡嗡’……
而皮肤上数十个点,被微波灼烧,被刺痛牵制注意力,也无法察觉拂过皮肤的气流。
毫无实战经验的田海于感知失效中,下意识向前直刺一剑,
他理所当然的刺了个空。而手中被电击,在完全未能反应过来时,手中的长剑就被夺走了。并且背部被拍了一巴掌,踉踉跄跄向前走了一两步。
而零点一秒后,衣袍还在半空中轻扬,苏鴷此时则是持剑跃过了身形不稳的田海。
又过了零点一秒,田海彻底坠地‘咚’声响起,苏鴷手指弹了一下剑刃,也发出‘叮’的一声长鸣。
苏鴷对观礼台的人群,尤其是蓬海的年轻人们,蔑扫了一眼。
随即两指用力一撇,长剑应声而断。手一挥,断掉的剑尖,甩向了还没有转身,跌在地上的田海。
‘嗡’的一声金属刺入木头的声音,剑刃钉在了地板上。
苏鴷嘴唇轻轻张合,悠悠的声音在整个大厅中回荡:“长不大的孩子拿着剑,害人害己。”说罢,手指一松,剩下的断剑掉落在了地面上,在‘哐当’声中,迈着兴意阑珊的步伐径直朝着大厅出口走去。
刚刚转身的田海听到了苏鴷的话,恼羞成怒起身,同时拔出腰间短刃。准备对背对自己的苏鴷刺去。
一旁的赵蓓见状,当机立断从大腿上抽出枪械,只是随后她发现自己举动毫无必要。
田海起身时,只听见一大片布帛撕裂声,他忽的失去平衡,再次跌倒了,手中握着的短刃也因此戳在了地面上,刀尖断裂蹦出了火星。
大家定睛一看,原来断掉的剑尖连带田海的裤子钉在了地上,虽然剑尖很短没人注意到,但当田海猛然暴起,身上的衣服也顿时被自己扯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田海礼服破裂露出内衫,卫士们在乱哄哄中按住了这个咬牙切齿的狂生。揪住了他的头,架住他双臂,朝着刀戟林立的惩戒堂拖下去。在被拖动的过程中,田海依旧瞠目对走开的苏鴷叱骂‘奸妖’之词,狺狺吠吠,脚掌将地毯蹬出一个个皱。
主持仪式的田家老人颤颤巍巍连忙站起来,痛心疾首地呼道:“癔症了,癔症了。”
这位老头嘴角胡须乱颤,双手抖动,但是脚步却不慢,走上前来,手杖格开了负责仪式肃整的金甲卫士,而挥手让身边的下人将得了“失心疯”的田海拖走。
刚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田镇见状,觉得这不合规矩,想要阻止,却被身后的人拽住。
而此时。
原本走到正大门且背对众人的苏鴷,却停住了脚步,于众目睽睽下,在门口单手一扬起,扯掉了身上长袍礼服,露出了紧致的战服,然后缓缓转身面向厅堂众人。而长袍则如轻羽般下飘,如撕掉的面皮掉落在地面上。
苏鴷画风从翩然的少年,恢复军威森森之态。一旁敫露珉脸上抽了抽——戎装入堂,如杀伐之锋对宗庙牌位,此举会被视作大不敬。
然而田海持兵犯禁在前,而后田家老人又以模棱两可的态度为其大罪开脱,这让本该主持礼制的敫露珉对苏鴷也难述礼法。
苏鴷站在大厅门口,用宛若幽井的目光扫视众人后,一言不发地离开。
大门轰然关闭,留下大厅内众人的沉默。
走出大厅后,在大厦楼梯走道上没人看到的地方,苏鴷紧绷的冷漠面庞上,嘴角出现了一丝弯曲。
对于田海,苏鴷非常‘感激’,是他,就是他,连续两次帮自己和田家撇清关系。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