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度使要杀你!”孙志一把抓住柳成林的手腕,“幸好我平时里人缘好,有人提前给我透了信儿,我这才跑了出来。但这一路之上,一直有人追杀,得亏了这些天雨水连绵,天气恶劣,我这才侥幸逃脱。”
柳成林脸色剧变,涩声问道:“那你的家人呢?”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现在我还不知道他们的消息,不过以节度使的脾性,只怕他们难以幸免。”说到这里,孙志颓然垂下了头。
“是我连累了你!”柳成林扶着孙志坐下,既难过,又愤怒地道:“就因为我父亲在石邑为官,节度使就要杀我吗?这些年来,我为他东征西讨,立下无数功劳,难不成,连这点信任就没有?我父亲必然是被迫的,这么明显的离间之计,他也看不出来吗?”
“哪里只是这一件事!”孙志抬头看着柳成林,摇头道:“你还不知道吧?武邑李泽,已经向你家如烟提亲,而且你父亲也已经答应了。如果说在石邑为官是被迫的,但这姻亲大事一成,不管是不是逼迫,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柳成林脸色大变:“你说得是真的?”
“这样的大事,还能有假的?”孙志苦笑:“正是因为这件事传了出来,才导致节度使对你起了杀心。现在横海内忧外患,德州几近于无,棣州也遭到重创,节度使恨李氏入骨,这当口出了这当子事,节度使焉能不怒,焉能不起杀你之心?要是景州这里的你生了变故,那横海也就差不多要完蛋了。”
柳成林长叹一声,颓然坐下。
“这必然又是李泽的毒计了,我父亲虽然懦弱,但只要事情关乎到我,他便会像石头一样坚硬。他不会不知道答应与李氏联姻之后的恶果,所以必然不会答应,肯定是李泽那边做出了样子,放出了风声,这才让横海这边信以为真。”
“现在还有什么两样?”孙志摇头道:“杀你的信使只怕现在已经到了景州城了,也幸得你带兵在外,要不然你的脑袋说不定现在已经在送往沧州的途中了。”
“就凭卢金这几个废物也能杀得了我?”柳成林不屑地道。
孙志看着他道:“怎么就杀不得你了,把你骗进城去,孤身一人的你纵然浑身是铁,又能打得几颗钉?你以为你的部下会为你报仇吗?柳长风或者会,但杨希蔡德可都是从节度使的亲卫里边出来的。现在既然是节度使的命令,他们会向着你?”
柳成林沉默了下来,好半晌,才缓缓地道:“孙兄,你一路奔波为我送信,辛苦了,此情此义,柳某没齿难忘。长风,你带孙兄去换衣服,好好地弄些酒食与孙兄吃饱喝足,然后好好地睡上一觉。”
“那这边的事情?”孙志问道。
“既然我已经知道了这事情,哪里还会让他们有什么机会?孙兄不会以为我这么没有用吧?不瞒你说,景州长史何志高现在就在安陵,难怪他在我面前如此厚颜卑词,原来是存着把我弄回景州城后然后一刀宰了的心思,嘿嘿,嘿嘿嘿!”
“既然你心中有数,我也就放心了,这些日子,我的确是累坏了。”孙志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成林,咱们没啥退路了。”
柳成林点了点头。
“你忘了上一次见面时,我跟你说过的话吗?还有你的家人,只要他们还活着,我一定会想法子把他们救出来的。如果他们有什么不幸,我们兄弟,自然也会亲自去报这仇。”
屋里只剩下了柳成林一个人,他痛苦地抱着头坐在了椅子上,直到柳长风从外面走了进来,站在了他的身侧。
“公子,我们没有什么退路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罢了,现在我们有一千甲兵在手,卢金他们只不过是一群废物秧子,反正现在我们没有什么顾虑,不如就此占了景州。”
柳成林缓缓抬头,两眼血红,低声咆哮道:“李泽,这事儿我跟你没完。”
柳长风苦笑:“公子,如果李泽真向老爷提了亲,那以后,他不就是你的妹夫了?”
柳成林愤怒地道:“现在这事已经传了出来,他要是只是玩弄阴谋诡计而不顾我妹妹的名声,我必然与他不死不休。他娶也得娶,不娶我拿着刀子架在他脖子上,他也得娶。”
听到柳成林的话,柳长风知道公子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那明天我们怎么办?是继续向景州出发,还是停下来?再者,何志高怎么处置?还有杨宜,蔡德?”
柳长林缓缓地站了起来。
“回去自然是要回去的,不回去,怎么能拿下景州?”
天色大亮,何志高便来摧促柳成林马上回军,却遭到了柳成林的断然拒绝。
“什么?要征召两千府兵带回景州?”何志高瞪大了眼睛看着柳成林,“柳校尉,征召府兵是刺史之责,你并没有这个权限的。”
柳成林笑容满面:“柳某奉刺史之命前来征讨反叛,就地征收府兵本来就在责权范围之内,再者,现在何长史不也在这里吗?有咱们两人联合署名发文,自然就没有问题了。”
“可是为什么还要征召府兵呢?叛乱已经平息了啊?”何志高反问道。
“长史,叛乱之所以平息,并非事情已经得到了解决,只不过是这些人畏我兵威罢了。这些人回到家中便是良民,聚集起来便是暴民,如果我一走,他们再度聚集又当如何呢?难不成那时候我又匆匆返身吗?”柳成林一摊手问道。
“这不至于吧?”何志高不以为然。
“防患于未然。这一次征召府兵不是为了打仗,而是为了防止这些青壮再有什么其它的不好的举动。”柳成林道:“所以我要把安陵绝大部分青壮都给征集起来一起带回去就近监视,没有了这些人,安陵自然也就太平了。等到灾害一过,再陆续将这些人遣返,如此一来,当可保平安无虞。”
柳成林说得头头是道,听起来也是极有道理的,何志高竟是找不出话来反驳,想了又想,终于还是点头同意了。
柳成林征召再多的府兵,到时候也只能驻扎于景州城外,而他们则是要将柳成林骗进城中去诛杀的,到时候借口太容易寻了,庆功宴也好,会议也罢,只要柳成林孤身进城,便是他的死期到了。
本来预计今天便返程的军队没有动弹,反而是征召府兵的命令送向了四乡八里。本来刚刚暴乱过的地方,想要征召府兵难度不是一般的大,但偏生柳成林先前在安陵诛杀贪官污吏,开仓放粮,赈济灾民让他在本地一时之间拥有了不小的声望,再者此时去当府兵,倒是可以吃上一碗公家饭,也算是为家里减轻负担了,于是柳成林本来只想征召二千人左右,但最终实际上却来了近五千人。
柳成林是来者不拒,反正现在他有钱有粮,整编府兵,打开安陵武库发放器械,一直忙到了近五天,这支由一千甲士,五千府兵组织的队伍,便浩浩荡荡地向着景州城出发了。
行军打仗,这是柳成林的长项,一路之上,他掐准了时间,抵达景州城外的时候,已经是天色擦黑了。
大军自然不可能入城,便只能在城外就地扎营。
“柳校尉,扎营这些事情,他们几个就能做好了,何必劳动柳校尉亲自操劳?刺史那里已经设下了庆功宴了,不若柳校尉与我一齐去赴宴吧。”何志高迫不及待地动员柳成林随他入城。
柳成林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长史,你于军中情况并不熟悉,这数千大军的安营扎寨,最是马虎不得,更何况这五千府兵,前不久还是你们嘴里的暴民,眼下他们到了景州,我哪里敢有丝毫的怠慢?怎么扎营,怎么安置他们让他们不敢生事,怎么约束他们之中的那些军官,都是顶顶要紧的事情,军队中的事情,就没有一件是你所说的小事,一丁点小事或许就能毁了一支军队,今天我实在是走不开的,何长史如果嫌劳累,那便先回城去吧,至于庆功宴,要么明天吃,要么嘛,就不用吃了,说句老实话,此次安陵之行,委实算不得什么功劳,如果真有功劳的话,诛杀卢子高等一些贪官污吏倒可以算上一件。”
一席话把何志高说得脸上青紫不定。半晌才道:“校尉所言极是,校尉如此不避辛苦,我身为景州长史,怎么敢就此归家,便随校尉一齐监督行事吧!”
柳成林展颜一笑:“如此甚好,有长史在此,也能让儿郎们看到景州长官们对他们的重视。”
事情倒真如柳成林所言,这些新募集的府兵,一直忙碌到后半夜才总算是安顿下来,此时,何志高早就累得七荤八素,倒头便睡了过去。
这一次的安营扎寨其中自然颇有玄机,最重要的便是,杨宜与蔡德的两曲兵马被分驻到了一左一右相隔数里的营寨两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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