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仁垂头丧气。
“屠二爷,你也准备给我钱吗?我现在真不差钱。答应宣武那边,是因为我以前戍边的时候一位老长官在那里。我们这些烂泥沟里的人,本来就是在夹缝里求生存,不想沾惹上你们这样的大人物,因为但凡沾染上了你们,一旦出事,最先死的必然是我们,而且逃都没地儿逃去。”
屠虎笑道:“所以,你从一开始就不该跳进来,但既然进来了,就别想出去。这一年以来,你把我们千牛卫以及义兴堂的消息,送了不少过去了吧?”
“我们又能打听到什么机密的消息?不过都是一些边角废料,巷角听墙角得到的无聊的消息罢了。”郝仁叹道:“二爷不会因为这些就怪罪我们吧!”
“这你就不懂了。”屠虎冷笑:“这世上,哪有许多的机密消息能让人泄漏出去,轻易地就漏出去了,那还算是机密吗?反倒是大量的这些你嘴中所谓的边角废料汇总到一起之后,被人分析,归纳,推理,从中梳理出有用的东西来。这样的消息才是真实而可靠的,你要真拿一些所谓的机密来给我,我还要斟酌再三,敢不敢信都是一个问题呢!”
郝仁瞪大了眼睛看着屠虎,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突然之间他也明白了为什么宣武那边的人,也是让他事无巨细,只要是有关千牛卫和义兴堂的消息,便全都报过去。
关键原来在这里啊!
聪明人的世界,他是真不懂的。
看着郝仁的模样,屠虎笑了起来:“你不差钱,所以我也没有准备给你钱,但我准备给你指点一条明路,不知你想不想要?”
“您所谓的明路,就是让我投靠你们,为你们办事吗?”郝仁问道。
屠虎摇头:“我可没有这么想。正如你所说,你们是在夹缝里求生存的,一旦过了明路,那可真就没有什么价值了,别看宣武现在在洛阳没有什么势力,但要灭了你,也不是什么大的事情。”
郝仁打了一个寒噤,“那您想怎么办?”
“有一句俗话,叫做鸡蛋永远不要放在一个蓝子里,免得一旦倾覆,便全完蛋了。郝仁,这也是我煞费苦心选择在这里与你见面的原因。”屠虎道:“你以后继续为宣武办事,他们不是想要我们的资料吗?你照给就是,我们啊,还会给你一些更有价值的东西让你交过去,这样一来,你在那边的地位,必然能得到提升,也会更加得到重用。”
“这是为什么?”郝仁瞪大了眼睛。
“为什么你就不必要知道了,以后你自然会明白的。”屠虎笑道:“你只需要在一些关键的时候,给我们提供一些消息就好了。”
“这个行,这个行。”郝仁连连点头。
屠虎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以后或者不会永远站在烂泥塘里,到了那个时候,才是我们真正合作的时候呢,郝仁,接下来我们来谈谈你的回报吧。”
“不敢,能为屠二爷办事,是我的荣幸。”
“不要说这种废话,你知道我不会相信。”屠虎打断他道。“你这个兄弟可信?”
“当然,砍得脑壳换得气。一起上过战场的,他救过我,我也救过他,换个人,我可不会走到这地方来。”郝仁将脚边的那一箱小金鱼摊开,“这可是我一年的收入。”
屠虎瞥了一眼那个仍然被困在板凳上的汉子,笑了笑,挥挥手,暗中的那个年轻人嗖地拔出刀来,在郝仁的惊呼声中一挥刀,嚓的一声轻响,绳子已经断成了数截掉落在了地上,那汉子一个翻身从板凳上跌了下来。
“既如此,那也就不用避着了。”屠虎道:“你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嘛,倒是继承了你的好身板,好勇斗狠,是你手下第一能打之人,不过你却并不看好他,我呢,也不看好他,像你大儿子那种人,这样下去,迟早会死于非命。”
郝仁的脸色有些难看,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老大是他给乡下婆娘生的,一根筋,是个浑货。
“但你家老二嘛,倒是聪明伶俐,今天是七岁还是八岁?你还专门花大价钱给他请了一个落魄的举人启蒙,指望他将来能走正途,别跟你一样,虽然有钱,但却还是身在烂泥沟里。”
郝仁情绪有些低落,他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虽然有钱,但却没啥地位,自然就会指望着看起来很聪明的这个小儿子了。
“不过郝仁,就你这个出身,你的小儿子即便再聪明,只怕将来也没有什么大的出息。除非他有什么特别的际遇。”屠虎道。
“二爷是想提拔他吗?”郝仁有些惊喜。
“非也非也。”屠虎摆手道:“我虽然识字,但说起学问来,不见得比你强多少,但我可以给他找一个好老师,有了这样一个老师,我想你儿子以后一定会一生顺利,不说大富大贵,至少可以让你郝家的门楣换上一换。”
“那个老师有这样的能耐?”郝仁不相信地道。
“听说过章回吗?”屠虎道:“如果没有听说过,回去问问你家那个举人先生。”
“章回章先生,我自然是知道的。”郝仁一下子跳了起来:“你是说,你给我家二小子找的老师是他?”
“章先生现在就在我武威书院当山长,你把你家二小子交给我,我安排他去武威,入读武威书院,自然就是章先生的弟子了,你觉得如何?”屠虎笑道。
“去武威?”郝仁一下子又沉默了下来。
屠虎点了点头:“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如果你不同意,我们当然也可以用钱来与你交易。”
看着郝仁仍然沉默,屠虎站起来,却是又弯腰下去将那一箱子小金鱼给揣在了怀里:“人你捞出去了,这小金鱼自然就不能带出去了,我替你收了吧,如果你儿子愿意去的话,就当是他的武威的花费了。如果你不愿意,这便算是你馈赠给我千牛卫的了。想好了,给我个话儿,这段时间我就在长安,以你的能耐,想来差人给我送个信,还是能做到的。”
看着屠虎抱着一箱小金鱼悠然而去,那个年轻人夹着刀子,出门之前还回首看着他们咧嘴一笑,纵然郝仁两人都是刀头上舔血的主,被这一笑也给笑得心头发毛。
“哥,怎么办?”汉子揉着酸软的手腕,心有余悸地看着郝仁:“两边我们都惹不起呢。都是要命的家伙啊。”
“还能怎么办?只能这样办。左右逢源呗,能混到那一步算哪一步,郭子,这件事情,除了你我二人,再也不能让其它人晓得了。”
“我知道。那侄儿的事情怎么办?”汉子道。
“送,只要他真能成为章先生的弟子,老子掉了脑袋也认了。”郝仁发狠地低吼了一声。“郭子,回头我安排你跟着老二一起去武威,你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到哪里都无所谓。”
“行,我去照顾侄儿。但我们两个都走了,你怎么遮掩?”
“这还不简单,找个合适的时机,你带老二出长安,然后被仇人截杀,我再在长安弄几起血案以示报复,如此也差不多能遮掩了。”
“那小嫂子她岂不是要伤心死?”汉子迟疑地道。
“为了老二的前途,她就是真伤心死了也是值得的,妇人头发长见识短,绝不能让她知晓。”郝仁道:“到时候除了你,跟着你出城的人,都得死。”
屠虎夹着一箱子小金鱼,施旋然地出了执金吾的大牢,从衙门的一道侧门走了出去,很快便淹没在人潮之中,再出现的时候,已经身处在千牛卫的衙门中了。
“办妥了?”公孙长明看着一箱子小金鱼,笑道:“这郝仁还真是兄弟情深啊,这一箱子小金鱼,怎么也值个一万贯吧?”
“差不多。”屠虎笑道:“正好让你充作军资,把那些士兵给喂得饱饱的。”
“咱们在郝仁的身上可是下了不少的本钱啊,但愿将来不亏本。”公孙长明笑道:“我一直有些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公子笃定认为朱温的威胁会更大,现在看起来,怎么也是田承嗣更有威胁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听公子的。”屠虎笑道:“不过看朱温在长安城里的布置,倒也吻合公子对他的判断啊,上至公卿大臣,下至郝仁这样的凡夫走卒,思虑长远啊。”
“说得也是,以前我倒是只看到公子作这样的长远布置。”公孙长明点了点头。“算了,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左右咱们的重心不在长安,等到北地落停了才能再想别的。收拾一下,咱们去拜见老夫人和夫人吧。夫人听闻你到了长安,在府里设宴为你洗尘呢!”
“罪过罪过,夫人都好几个月的身子了,还记着给我接风洗尘,这我怎么担待得起?”屠虎连连摇头道。
“节帅有后啊,前几天老夫人找了长安最有名的大夫给确定了,夫人怀得是位小公子呢!”公孙长明呵呵笑道:“这顿酒,咱们是必然要去喝的。”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