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泽不声不响地仅带了数名随从夜探曹信,竟是打了曹家一个措手不及。
曹璋好几天没有回家了。因为一回家,王老太太就会找他吵闹。同样的道理,李泌也是不得不躲了出去,借口检阅洛阳靖安军,竟是一口气从长安跑到了洛阳去了,否则王老太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手段,作为儿媳妇,她实在是吃不消。
这两个人都不在,李泽突然到来,曹家竟是一点儿消息也没有得到,关键的是,这个时候,王思礼也正好前来探望曹信,竟然是撞到了一起。
李泽几乎是随着回禀的家人一起,踏进了曹信的卧室。
措手不及的曹信强撑着要下床,更加尴尬的王思礼赶紧站起来叉手行礼。
李泽紧赶几步走到床前,摁住了想要起来行礼的曹信:“曹公病体未愈,躺着就好,躺着就好。”
一边的王老太太,一见到李泽,睛泪却是唰唰地流了下来,别看她在李泌跟前吵闹,真见到了李泌背后的人,却又是不敢滋声儿了。
贴身护卫李澎伶俐地从一边搬了一个锦凳,放到了曹信的病榻前,好让李泽坐着说话。
“养儿不肖,老臣实在是羞愧,当真是无颜面见陛下。”曹信叹息道。“老臣应当亲自去叩见陛下洪恩的,以那孽子犯下的事情,多少个脑袋都是不够砍的。”
听了这话,一边的王老太太睛泪更是流淌个不停,想要说话,却又不敢,只急得眼泪与汗水齐流。
“这些事情不必提了。”李泽摆手道:“不管怎么说,那些事情,曹暻的确是不清楚状况的,他只是订下了目标,倒是下边的人为了讨好他,手段酷烈了一些,如今监察委?刑部已经介入了?不久自然会有一个说法。不过曹公放心,这件事情呢?不会牵涉太多?就事论事而已罢了。”
“多谢陛下!”曹信感激地道。李泽说这话,便算是盖棺定论了?事情不会再往上牵扯,曹暻的命算是保住了。否则就算是曹暻跑到了南洋的种植园里?又能如何?
“夫人?李泌安排曹暻离开也是为了他好。否则下面的那些人为了脱罪,必然是要攀咬的,曹暻不在,有些事情反而就更好办一些。不然为了查清案情?肯定是要将曹暻拘去协助调查的?曹暻何曾遭过这样的罪?”
“可是南洋种植园那边?”王老太太流泪道。
李泽一笑:“其实那些地方四季如春,着实是一个好地方,曹暻在哪里是主人,又岂有遭罪的道理?过些年风头平静了,再回来也不迟。”
李泽都这么说了?王老太太自然知道再吵闹也没有用,终究是官宦人家出来的?知道其中厉害,便是找大儿子和大儿媳吵闹?多也是因为只能在家里发泄罢了。
“曹公安心养身体,你我君臣之谊?不会因为些许小事便生嫌隙!”李泽笑道:“我可是给金源燕九下了死命令?要是不能把曹公的身体调养到最好?他们这官儿也不必当了。”
曹信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说起这病,更多的是心病而已。眼下皇帝到访,算是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原本他是的确怕了皇帝要拿他曹家作伐来威慑其他人的。
“可惜现在老朽了,不能再为陛下效力了。”曹信道。
“曹公这是说哪里话来?你虽然是退了下来,但我还指望着退而不休呢!”李泽道:“本来我是准备往南方一行,去巡视一遍新收复的南方诸地的。不过朝野上下,居然没有一个人赞同的,个个反对。没办法,只能按下这个念头,曹公什么时候身子大好了,不妨替我去南方走一走。曹公既懂民生治政,又懂军事,眼下南方纷繁复杂,曹公去替我瞧一瞧再回来跟我一说,我心中也好有数。”
一听李泽如此安排,曹信倒是立刻觉得身上生出了无数的力气,当下拱手道:“陛下要老臣什么时候出行,老臣就什么时候走。”
“不忙,不忙,怎么地也要等到你身体完全康复了再说,这件事情,我不会听你的,只会听金源燕九的。”李泽笑道。
安抚完了曹信,回过头看着站着的王思礼,李泽道:“王卿一生戎马倥偬,现在骤然闲下来了,是不是有些不适应?李澎,给王大将军搬一个凳子过来,难得今天在曹公这里碰上了,倒是要好生地聊聊。说起来这些年来,除了公事,我们竟是很少这样在一起说说家常里短呢!”
王思礼坐了下来,笑道:“老臣要是说一切都好那是在欺瞒陛下,陛下也不会相信,的确是有些失落。”
“这是实话!”李泽笑道:“从身担重责,到突然无官一身轻了,这的确是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还是当年成德的老人们说话痛快,同样的问题,我问了另外几个人,都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我还真是不信的。”
王思礼和曹信两个人闻言都是笑了起来。
“陛下,老臣跟着武威郡王的时候就是直肠子,快嘴巴,后来跟着您,也还是这样。”王思礼道:“说实话,这一次老臣的心里是不痛快的。但陛下的意思,老臣也明白,后来请教了人,也知道陛下是为了大唐的长治久安,所以不痛快归不痛快,但事情还是要按着陛下的意思来办。”
李泽竖起了大拇指:“这话,我听着也痛快。”
“陛下,王家已经决定收缩战线了,除了家里这些年来一直在经营的主业,其它的,都发卖了,不干了!”王思礼道:“卖得急,要损失不少钱。”
李泽大笑:“别跟我哭穷,王卿,你这一次做了很好的表率,不管是从左千牛卫大将军位置之上主动请辞,还是这一次的事情,我都是要感谢你的。今天刚与章回商量过了,一个郡王是跑不了你的,说吧,你想要那里作为你的封号?”
一时之间,王思礼整个人都傻了。他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也能得到一个郡王的封号。自从李泽登基之后,册封的郡王只有两个,一个是李安民,一个是曹信。李安民是皇叔,而曹信是从一开始就跟着李泽的,论关系,论功劳,自己是没法跟这两个人相比的。即便是论功劳,后起的如石壮,屠立春这些人,也都比自己要强太多。
就如同天上掉馅饼,一下子砸在头上,却是将王思礼整个人都砸懵了。更何况,还要让自己来选封号!看起来,最近自己做的这两件事情,的确是深入圣心,替皇帝解决了老大的难题,所以才会有这个殊荣。
推辞不是王思礼的风格。
“臣厚颜了。”缓过神来的王思礼喜形于色:“虽然知道臣配不上,但老臣却是要腆着脸受了,陛下,我想要安阳的封号,我老家是安阳人。我得了安阳郡王的封号,便能风风光光地回到老家去重修祖坟、老宅,哈哈哈,当年我王家在安阳不过是一破落户,没法活了才到了镇州跟了老郡王,现在却是真正的光耀门楣了。”
李泽微笑着道:“王卿也不妨告诉当年成德的那些老兄弟,李泽是不会忘了他们的。但是呢,他们也应该像曹公、王卿这样,事事多为朝廷想一想,你们,都是与国一体的,荣辱与共的,想要做到与国同休的话,那不管是什么时候,都要与朝廷站在一条线上。”
“老臣明白了。一时的吃亏算不了什么,我们这些人,算起总帐来,哪个不是赚大发了。”王思礼道:“想当年我做了老郡王驾前的判官,便觉得这一辈子到头了,可现在,我成了这天下最强大的国家的郡王,知足了,知足了。陛下放心,过去的那些老兄弟,那个要是不听话了,我听着马鞭子上门去抽他们,有几个我抽不了的,曹公可以去抽。我们这些人,不管怎么说,一定会是陛下您的马前卒。”
李泽微微点头。
说到底,这些人,才是他真正的基本盘。所以他们可以削弱,但绝不能消亡。这些人或者会为了权利、财富而做出一些危害国家的事情来,但对于自己,他们的忠心还是不容怀疑的,所以,对他们,必要时加以震慑,加以鞭策,让他们在自己划定的圈子之内蹦哒,但却不能随意地抛弃。李泽甚至相信,如果有一天自己失败了,要逃亡的时候,这几家,肯定是会跟着自己逃跑的最后那几个人之一。
今天来,本来李泽是想替李泌,曹璋处理一下家务事,让老太太这么闹也不是一个事,但没有想到意外碰到了王思礼,倒又是顺带着解决了一件大事。
总体来说,成德的老几家,还是明白缓急轻重的。这些天来,这几家都在忙着重新整顿家里的产业,与王思礼王家一样,除了保留核心产业之外,其它的,都抛弃了。
看起来是损失了,但从长远来看,他们将会获得更多。
繁而杂,眼下或者能得一时之利,但长远下去,必然会成为累赘。让这些财力雄厚的家族,集中精力去做某一件事情,他们便可以有充足得资金和人脉来将这件事情做到极致。接下来,李泽会推动这些人家,将更多的资金投入到研发当中去。光靠朝廷来推动科技的进步,耗费太大,必须让下边的人也跟着动起来。
谁研发,谁受益。
只要有一家成功了,必然会刺激更多的人投入更多的人力以及其它资源进去。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