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里三尊神像是玄清在三个月前就已定下,昨日下午刚刚送到,泥胎塑形,彩釉描就,与现世的三清神像皆有不同,现世神像更加威仪不凡,以示神之凛然不可侵犯。
而玄清所定神像,却是仪态可亲,更显与道相合,融于自然。
玄清念完净口咒,再念净身咒,使得身心得静,内外如意,然后盘膝坐于蒲团之上,双手结印,置于丹田,神情庄严,口诵《三清真经》,经声清灵,无磬自鸣,观礼众人只感觉心头平静,身有暗疾、年老体衰者,也觉得身体轻松,仿佛年轻了几岁。
常人肉眼难见的青光,周旋在玄清身前,随着经文诵咏,渐渐组成了神秘的符文,往三清神像涌去,众人惊奇的看到三尊神像好似身泛微光,神目似有开合,更加栩栩如生。
道观周围数十里的乡民,忽然感到一阵奇异,不由的往饮牛山三清观的方向望去。站在道观之外,踟躇未进,心有暗室的几人,却是感到如临深渊,神色惊恐,大汗淋漓,不自主的便跪了下来,身似筛糠,战战兢兢。
如果此时有人站在大殿之外,抬头望天,就会见到,远处天边出现了一团祥云,云阔里许,边有金光,朦胧中好似有三尊神像隐藏其中,快速的往道观方向飞来。
玄清口中吐出最后一字经文,无任何征兆的三尊神像忽然就大放光明,虽只是一瞬,却引得在场众人连连惊呼,再看向三清神像,再也看不出其是泥胎彩釉,周身微泛青光,竟好似青玉雕就。
玄清起身,手捧起一束燃香,口中念道:“道由心学,心假香传,香爇玉炉,心存君前,道祖下盼,仙旆临轩,弟子关告,道临九天。”念完,将燃香插在了身前的铜香炉中,郑重的施以道礼,拜了三拜。
燃香升起袅袅烟气,闻上去直觉身心俱松,让人心旷神怡。玄清转身,朝向众人,嘴角含笑,说道:“今日开观礼成,多谢众居士前来观礼,往后此观名曰三清观,供奉三清道祖,众居士。善信皆可前来礼拜。”
众人亲眼见到今日开观种种神异,对玄清愈发敬重,忙纷纷向玄清祝贺,其中燕六却是机灵了一回,趁着众人没有注意,赶紧捞起三株燃香,跪在神像之前,口中已是念念有词,竟让他抢了这开观第一炷香。
众人见状,纷纷喝骂其不当人子,也不再围着玄清,一个个开始抢着烧香礼神,叩拜起身的也或多或少往功德箱内投入几个铜板。
禄伯站在玄清旁边,手里摩挲着拐杖,一边望向三清神像,一边感叹道:“道长果然是神仙中人啊。”
玄清笑着,回应道:“贫道也只是在求道路上迈了一步罢了,当不得神仙。”
禄伯转头看向玄清,神情严肃,说道:“道长至少已是迈到路上,有多少向道之人求索而不可得。”玄清听完,奇异的看向禄伯,只听他接着说道:“原先此观的老道与我相交莫逆,常听他感叹大道之门难入,许多人蹉跎一生始终摸不到槛。”禄伯摇摇头看向别处,又道:“他本与寻常之人一样,好在年近四旬时,得一道人点化,这才入得道门,但他自己说他资质驽钝,终其一生,始终在门口徘徊,哎。”
玄清听完,也默默叹了口气,想起了前世的自己,虽一生研读道藏,但天地末法,终不得其门而入,最后郁郁而终,好在重生于此,才可弥补遗憾。
这时,燕六已是敬香完毕,拉着大生,来到了玄清跟前,说道:“道长,大生把那个画像带来了。”
“哦”玄清转头看向大生,大生却有些扭捏,长了张嘴,方才说道:“道长,实在不好意思,我家那婆娘不懂事,把那神像给撕坏了,道长,我真是……”
玄清忙安慰道:“居士不必如此,画像年久,极易损坏,怪不得居士,况且,这画像也不属贫道所有,居士更不必跟贫道道歉。”
大生听完,不觉神情一松,说道:“虽然不是道长的东西,但毕竟是道教的神像,我再留在手中,怕是招来更大的祸事了。”说完,把背上的包袱解开,取出了卷起的画像。
玄清双手接过,慢慢展开,只见画上一人,身着红袍,赤面如枣,颌下钢髯,根根竖立,右手一把降魔宝剑,横举胸前,左手二指并立,斜指向地,黑裤墨靴,身旁盘一卧虎,血口大张,神像双目如电,似能照见世间邪恶。
画像下方已被撕裂,却又被人小心的粘合在一起,画像并无文字,更无落款,但玄清一眼便已认出,这是钟馗神像。
禄伯看到画像,惊异道:“这不是原先道观供奉的那副神像吗?”说着眼睛盯向大生。
大生低声说道:“这……这是我爹……我爹捡的……”说到后面,几不可闻。禄伯冷“哼”一声,愤怒的顿了顿拐杖。
“道长,这位神仙是谁啊,看着好威风、好煞气。”
玄清游历年久,早已知晓,此方世界,民间流传较广的神像只有神荼、郁垒门神像,福禄寿三星像,其余道教诸神形象,民间少有流传,玄清暗叹,此世界道教式微,已近于此了。
玄清沉吟片刻,道:“这是钟馗神君的画像,钟馗神君隶属地府无常殿,司捉恶鬼、罚恶人,手拿真武帝君所赐降魔剑,行走世间,铁面无私,一身清白,只是道观里面只供奉钟馗神像的却是少有。”
禄伯在旁听完,解释道:“这神像是那老道的师傅留下的,他来到饮牛山,帮了我们村子一个大忙,于是村里人凑钱给他盖了这件道观,那老道士也就把这画像供奉于此了,这道观原先也没个名字,大家来上香,老道士也不解释,反正大家伙也就求个心安,无所谓拜祭的是谁了。”
玄清恍然大悟,方才明白为何此处有道观供奉,却无法场相随了。一副普通画像,无有神名,拜祭之人拜的稀里糊涂,再多香火愿力也只能消散于无形。看来引起大生家祸事的也只是这画像本身所带的一丝神力了。
“这画像便留在观中吧,待吉日时,贫道便将其重新挂于殿中,享受香火供奉。”
“那好那好。”大生一副终于甩脱了麻烦的神情,高兴的一个劲的搓手。
三清观开观已经有些时日,观内渐渐平静下来,每天虽也有上香礼拜之人,却再不似前几日那般熙熙攘攘,附近山民进山时还是常在此歇脚,但也少有进入观中,打搅清静,多坐在观外的青石上,饮食闲谈。
玄清得了空闲,在后院开了一片不大的菜地,撒了些菘菜种子,劳作时也不使法术,肩抗手挑,怡然自得。
这日正午,玄清坐在后院晒着太阳,手里拿着一本经书翻看着,就听到靠近篱笆的菜地方向传来了“吱吱”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