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磊家位于林家岙中心偏西,门前有一片晒谷场,平时无事,村人多在此闲聊,大部分时间这里是村里孩子的游乐场。
大磊家原先在村里较为富裕,青砖瓦房,广亮大门,但此时看去,墙皮斑驳,门前落叶蔓地,一派萧索景象。
这两年,为了给自家孩子医病,家中大半积蓄已是掏空,大磊也不得不重操旧业,入山寻药,村里人提起大磊也是有几分惋惜。
大磊在村里村外,风评极好,平时有困难之人,与他借钱借物,他也颇有些仗义疏财的风范,因为他在村里辈分较高,所以年轻一点的后生多称呼他为林爷,与他同辈中人,也多叫他林哥。
玄清到大磊家门口时,刚至巳时,广亮的木门洞开,却不见人影,木门上油漆已是斑驳不堪,透着一股萧索之气,门前门后,地上的树叶扫成两堆,还未收拾妥当,想来刚刚打扫不久。
玄清围着大磊家转了一圈,堪舆风水,虽不是至佳,但也中规中矩,当他再来到大磊家门口时,他周围已是跟了一群孩子。
这些孩子不像燕柳村的孩子那样怕生,一个个在那叽叽喳喳,颇有些好奇的打量着玄清,当看到玄清身上的稀奇物件,便忙不迭的炫耀给小伙伴们。
玄清也不着闹,笑呵呵的任凭这些孩子跟在他身后,有胆大的“噔噔噔”跑到玄清身前打量这个衣着奇怪的大叔,但当玄清笑呵呵看向他时,又吓得一溜烟跑向了玄清身后,引得小伙伴们“嗤嗤”的笑声。
玄清来到大磊家门口,院里有影壁竖立在门内,看不到院内事物。玄清拍了拍门环,高声叫了几声,就听到院内有人回应“来了来了。”
不一会便有人来到了门前,正是昨晚向玄清求助的林大磊。
林大磊见到玄清颇有些意外,忙迎出门外,弯腰施礼道:“道长,没想到您这么早就来了。”
玄清稽首唱喏,道:“贫道无事,早些前来,也早些诊治。”
大磊一边伸手请玄清进门,一边朝周围的孩子叫骂道:“去去去,一边玩去,别围在这碍事。”
那些孩子一哄而散,蹦蹦跳跳的一边走,一边唱着“一个大,一个小,林家有只小花猫,小花猫,不会叫,气的爷爷直跳脚。”
大磊听着孩子唱的顺口溜,气的两眼通红,但碍于玄清在旁,只得忍了下来,抿了抿嘴,叹了口气,道:“道长,里边请吧。”
玄清也是听到了孩子们的歌谣声,只是拍了拍大磊的臂膀,便迈步进了院门。
大磊家院子有两道青砖蔓地的小路,一条由院门通向正屋,另一条则通向院子西侧的茅房。影壁后面的土地上,种了一小块菜地,搭起的架子上爬满了丝瓜藤蔓,但这时节,已是枯黄,只有一颗黄色的丝瓜还挂在其上,微风吹来,还能听到瓜内“哗哗”的响声。
院子东侧,靠近大门处,是一件茅草屋,墙壁上满是黑灰,屋内盘有土灶。
正屋三间,中间是厅堂,玄清随大磊进屋,就见厅堂内靠墙摆着一张硬木八仙桌,左右各有一张靠椅,墙上挂着一张财神像,但画像灰扑扑的,已是许久未曾打扫。
大磊将玄清让到靠椅上坐下,道:“道长,稍等,我去烧水沏茶。”
玄清忙拦下,说道:“贫道还是先看看居士的千金吧。”
大磊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昨晚我和媳妇吵了几句,她带着丫头去娘家了,道长等等,我这就去叫人。”
玄清有些奇怪,道:“昨日听居士描述,您夫妻二人应是伉俪情深,怎么会吵到如此地步呢。”
大磊听到问话,叹口气,坐到了了另一张靠椅上,道:“哎,道长,您看我家以前也算是略有余财,虽说不是家财万贯,但也能吃穿无忧,都是那些该死的和尚、老道,说是为丫头治病,其实全是来骗钱的。”说着摸起桌上的烟袋,取了火石点燃,深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隐藏了他的苦脸,只听他接着道:“我媳妇怕我这次又被道长骗了,便和我吵了起来,一气之下,抱着丫头回娘家了。”
“那居士泰山家何处,距此可远?”
“不远不远,就在本村,道长等着,我这就叫去。”大磊有些不好意思,忙起身往外跑去,跑的甚急,想来也是为了掩饰尴尬。
玄清本想与他一起前去,但转眼间大磊便跑出了院门,不见踪影。
玄清哑然失笑,只好在此静坐等候。
过了顿饭功夫,就听到门外吵吵嚷嚷,听声音就不像只有大磊夫妻两人。
玄清走出门外,就见有三个汉子拎着棍子、扁担,气势汹汹的冲进院门,大磊在后边连拉带劝的跟着,几人身后是一位冷着脸的妇人,怀里抱着一个女童。
玄清见状不敢怠慢,忙迎上前去,稽首说道:“福生无量天尊,几位居士,这是何意?”说完,看向大磊。
大磊皱着眉头,满脸愁苦,嘴角牵动,僵硬的朝玄清笑笑。
“你这道士,年纪轻轻,就来坑蒙拐骗,今天你是自己滚,还是我把你打出去。”其中一人,用棍子点着玄清,大声喝道。
玄清听完这话,眉头微皱,脸色也冷了下来,沉声喝道:“贫道应下的是林居士的求助,与尔等何干?在此舞棍弄棒,还想打杀贫道不成。”说完,双眼直视领头那人。
领头那人三十来岁,初冬时节,只穿了一件单衣,胸前鼓鼓囊囊,长得孔武有力,只是当看到玄清的眼睛,双目似有神光流转,直刺面前,不由地往后一退,气势顿消。
旁边二人不知缘由,只觉这骗子竟还敢顶嘴,不由得怒火中烧,顿时就想提棍就打。
就这时,只听到大磊在后面大吼一声“行了,都给我滚边去。”
身前三人,诧异的回头看向大磊,就见他,双目赤红,拧眉瞪眼,冷冷的盯着三人。
三人只觉得一阵凉意直透心底,想起了以前被欺负的经历,不由得矮了矮身子。
身后妇人却是冷哼一声,说道:“有能耐跟外人使去,自己家人面前耍什么威风。”
“那是你家人,不是我家人。”大磊不管不顾,顺嘴说道。
“你...”那妇人气的用手点指着大磊,说不出话来。
妇人怀里的女童,被眼前情状吓得,扁着嘴,眼泪在眼眶打转,两手紧紧攥着妇人的衣襟,但却不出一声。
大磊不管他人,走到玄清面前,深施一礼,有些惭愧的说道:“道长,赎罪了,这三个是我媳妇的娘家兄长,不管不顾的就跟着来了,惊扰了道长,我在这替他们给道长赔罪。”
玄清伸手扶起大磊,也不回话,只是打量着大磊媳妇怀里的女童,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