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寅时正,本该是万籁俱寂的时辰,但这方圆千里的村镇,却是灯明烛煌,紫气弥空,雷霆大作,不仅修士、武者惊恐万状,普通凡人也是彻夜未眠,三五成群,邻里为伴,望着重又恢复平静的天空,或恐慌,或兴奋的相互聊着,有说仙人下凡的,有说天降祥瑞的,有说妖怪成精的,更有人说是圣贤降世的,今夜有婴孩出生的人家,一时间成了人人艳羡的对象。
玄清并未从燕柳村回山,而是直接落在了三清观前,落地无息,不起一尘。
落地前,玄清便已察觉到了在观门之前站着三人,及到落地,三人仍无所觉,面向观门,低声交谈。
玄清“咳”了一声,率先说道:“三位福神可是来寻贫道?”
三人听闻话语,连忙转身,正是那灶、户、井三神,灶神身着一件青色儒袍,三寸长髯,倒像是教书先生。
户神面色黝黑,偏又穿了一件黑色的武士袍,配上他恶狠狠的面容,活脱一个抢劫的盗匪。
最让人惊艳的便是井神,一身素白长裙,坠有点点蓝色的冰晶,长发随意披散在后,微风穿过,就像九天仙女,缔落凡尘。
“恭贺玄清天师,得道结婴...”三人抱拳拱手,深施一礼,如见上神、师长。
这三位正神,自玄清离开后,谋划了良久,灶神将奏本写就,刚想上奏天庭,就觉得神域微颤,久久不定,当看到天上那弥空紫气,听到那滚滚雷鸣,三人这才惊觉,齐齐抽了口凉气。
初时三人还不以为是玄清渡劫,只当是某个积年老怪,或者是那邙山善信,但当三人来到三清观,看到那劫云所在离此不远,这才觉得是玄清渡劫的概率超过七成,连忙褪去正神之相,恢复凡俗之貌,恭恭敬敬的侯在观外。
灶、户、井三神虽然是天庭的基层小官,但却极为特殊,无论是土地、山神、水伯、湖君,都是一神掌管一地,但灶、户、井三神却是神化亿万,统管天下凡俗,看似基层,但权利极大,只要有人家所在,便有三神神念留存,任何凡俗动向,均逃不开三神耳目。
三神能管凡俗,却管不到人间修士,要不然也不会特别感谢玄清的祭拜,更不可能不知道今日的渡劫之人。
玄清出声,惊醒三神,转过身来,立即便确认玄清已至元婴,身体时隐时现,声音空虚缥缈,这真是初至元婴时的表现。
元婴之体,似虚非虚,似实非实,能散如青烟,亦能聚如金铁,初至元婴,还未能完全掌控,便会时隐时现,不断变幻。
玄清金丹时,三神虽然尊敬,但还能平等以待,但成就元婴,三神却不敢再像之前那么随意,就算是元婴初期,到了天庭也是四部天尊之下,实权在握的天君、佐贰。
玄清见三神施礼甚恭,忙上前虚扶,道:“三位正神无需客气,玄清还要感谢三位指点朔耀,方能破开桎梏,侥幸明道...”
三神虽不知玄清成道与朔耀有何关系,但并不耽误几人谦卑,灶神当先回道:“天师道自天成,哪须旁人指点,莫要折煞我等...”
户神不善言辞,井神清冷寡言,只是附和的点了点头。
玄清笑笑,也不再与几人客套,推开观门,伸手相邀:“三位正神,山上风大,请入内叙话...”
殿内烛火长明,不显昏暗,几人客气了一番,分主宾、长幼就坐,玄清填茶煮水,招待三神。
闲聊了几句,灶神取出一方玉盒,放到桌上,说道:“天师成道,小神三人无以言表,备以薄礼,为天师相贺...”
“多谢三位正神了。”玄清欠了欠身,出言相谢。
灶神打开两掌来宽的玉盒,先取出一物,道:“这是小神年前往天庭,得蒙玉帝赏赐两枚六千年蟠桃,献给天师,略表心意...”
玄清接过这枚蟠桃,拳头大小,上红下青,芳香扑鼻,传说凡人得闻,能得寿五百,今日得见,果然盛名不虚,玄清把赏片刻,又递向灶神,说道:“此礼太过贵重,贫道不能收,还请尊神收回吧...”
灶神连忙摆手,道:“天师初至元婴,正需稳定境界,此物正正合适,小神位卑,无有长物,仅有此蟠桃相贺,天师勿要小神为难...”
玄清见灶神不似作伪,只好相谢收下。
若说灶神不心痛,那不太可能,他常驻人间,没有机会参见蟠桃盛宴,几千年才得了两枚,二去其一,不免肉疼,但朔耀已至,玄清去不得天界,天界也下不得人间,这十几年里,玄清成为人界第一人,已成定局,那么还不如结个善缘,日后说不定能得其相助。
灶神见玄清收下蟠桃,送了口气,接着又从玉盒中取出第二物,道:“这是小神二弟,以凡俗善恶两念炼成的清明珠,可使佩戴之人长保清明,不被邪祟所惑,天师或许用不到,但日后送与徒儿正好。”
玄清接过,珠子仅有指肚大小,入手清凉,算是不错的宝物。
“谢过户神了。”
“不必客气,不必客气...”户神起身还礼,差点带倒座椅。
灶神接着将玉盒往前一推,道:“天师,这方玉盒便是小神三妹的贺礼...”
“哦...”玄清将玉盒捧起,看了井神一眼,然后低头细观。
玉盒不大不小,双手捧起,正好合适,通体如蓝色水晶,无有一丝瑕疵,就如一块自然而成的冰晶。
灶神介绍道:“天下万井皆可通海,壬癸之精亦可入井,这方玉盒便是以壬癸水精,注入万载寒冰所成,可经久滋养盒中之物,使其不损不败不腐不坏...”
万物有阴阳,分五行,五行之精又有天干之分,甲木繁、乙木毒、丙火烈、丁火附、戊土厚、己土重、庚金锐、辛金柔、壬水清、癸水养,传闻佛教观世音有壬癸净瓶,一滴可成江河,一滴可活白骨,此玉盒虽远不如壬癸净瓶,但也是三界不可多得的宝物。
“壬癸之精提炼不易,水母娘娘有心了...”
“天师喜欢就好...”井神依旧平静无波,淡淡说道。
“天师,报与天庭的奏本,小神已经写好,回去便能上奏...”
“谢过尊神相助,朔耀临近,天灾人祸,必不会少,无论你我,还是天庭,都需早做打算...”
“天师说的对,不过有天师坐镇人间,当也出不了大事...”
“纵容小错,必成大罪,纵容小祸,必成大灾,为神为仙,谨言慎行、防微杜渐,不可须臾放松。”
“是是是,天师坐镇人间,小神三人必马首是瞻...”
玄清笑着摇摇头,道:“贫道非天庭正神,不需如此,你我贵在交心,以后能守望相助便是。”
灶神也笑道:“天师尽管放心,以后但有所请,我等敢不从命。”
“四人”相谈甚欢,虽然户、井二神总共也未说几句,但气氛还算和谐,快到天明之时,三神告辞离开。
灶、井、户三神虽位卑言轻,修为不高,但作为耳目却是再合适不过,凡俗但有风吹草动,三神顷刻便知,能与三神相约互助,玄清甚为满意。
刚刚天明,道观外已是挤满了香客,过年前后,因为摊贩众多,竟渐渐形成了三清观庙会,每月一次,及到那日,人群呜呜泱泱,赶集卖货之人,不知凡几,但今日却并非庙会。
见到来观的燕六诸人,玄清方才明白,是昨夜紫气弥空,雷鸣电闪的影响,凡俗之人,面对未知之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求神拜佛。
好在山道已经修成,摆摊的货郎不必再把三清观围的水泄不通。
玄清将接待香客之事,交给了燕六、陈映几人,晚上补偿他们些银钱便是,而他本人则来到后院经阁,记录整理他所悟的人仙之道。
开篇“道者,非常,无形无体,无善无恶,触之不得,言之无物,明乎前非前,明乎后非后,明乎左非左,明乎右非由,大不知其广,小不知其微,成天、成地、成人、成妖、成神、成鬼,亦成万物,寰宇微尘莫不在其间...”
玄清全身心沉浸在了撰写经文之中,直到阁门被敲响了两次,方才察觉,搁下墨笔,起身开门,燕六急急说道:“道长,外面来了一群人,说是您的朋友,特地来拜访你...”燕六顿了顿,接着道:“就是看...看穿的...有点怪...”
“哦...我去看看...”玄清走出经阁,重又关好阁门,带着燕六往前院走去。
刚出了月门,就见到一群奇怪之人,并非说穿着奇怪,而是穿着的不同身份混在一起,颇为奇怪。
一共八人,着儒袍者两人,道袍者两人,着绸缎的富商一人,普通短襟长裤的百姓两人,剩下的两人,一个青衣小帽,仆役打扮,一个玄黑劲装,武士打扮,八人凑在一起,坐在院里石凳之上,完全不顾及香客的眼光,旁若无人,低声交谈。
玄清笑着摇摇头,他已认出几人,正是北茅宗主钟阳以及几位长老,还有几位底辈弟子,那个青衣小帽的仆役正是钟会。
“原来是故人至此,贫道怠慢了。”玄清前行几步,率先开口道。
钟阳闻声,转头一看,急忙站起身来:“见过玄清...”
不等钟阳说完,玄清打断他道:“莫急莫急,咱们后院叙话。”说着执手领着儒衫打扮的钟阳,往后院行去,其余长老、弟子,连忙跟上。
玄清知道钟阳或许要称他为天师,但这称呼在凡俗百姓面前,有些不太妥当,以前称呼真人,还可以说是朝廷敕封,但天师二字,在凡俗眼里,万年来唯有当年的张道陵可当,他可是第一次将道教发扬光大之人。
来到后院,几人便也少了顾及,当即深躬施礼,口尊天师。
本来钟阳还怕认不出玄清修为,是否已成元婴,但刚才一见面,钟阳便已肯定,在修者眼里,玄清那如渊气息,不知其广其伟。
“你们怎么穿成了这幅样子?”玄清稽首还礼,接着问道。
钟阳有些尴尬:“久不在凡尘走动,怕引得凡人好奇,因此...因此就扮成了普通人模样?”
“在邙城时怎不见你等装扮?”
“在邙城时,我们毕竟不与凡人打什么叫道,自然也无须装扮...”
玄清顿时哭笑不得。
钟阳取出乾坤袋,说道:“天师是我北茅长老,如今道成,我北茅上下与有荣焉,小小薄礼,不成敬意。”
钟阳说完,旁边扮做道士的三长老将礼单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