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高铁上,程虚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不同世界线的自我,那些地方相同,那些地方不同?
以程虚目前对高维的了解,除却连通其他宇宙的超宏观维度,对剩下六个维度,只知道有平行世界和平行历史之分。
前者是因果的分裂。
后者是逆因果的分裂。
至于其他四个蜷缩维度代表的含义,程虚一无所知。
暂时只能研究已知的两个维度。
平行历史,分裂自相同的现实,显然身体与他完全一样,不同的是身份、经历、思维习惯这些东西。
简单归纳,即同身体不同意识。
平行世界,分裂自相同的历史,那么只有身份与他一样,其他的经历、思维习惯、身体状态都不同。
表面看起来,平行世界升维难度更大。
毕竟身份太虚了,是一个概念上的东西,身体和思维都不同,不好弄。单纯的思维状态不同还可以调和。
但如果从蝴蝶效应的角度看,就会得出不一样的结论。
现实中做出不同的选择,对人的改变幅度可以忽略不计,而历史稍微变动一点点,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会面目全非。
这一对比,毫无疑问,平行历史的升维难度更大,而且大出很多很多。
两者根本不在一个量级。
把佛经里面的四相套进来,平行世界应该属于‘我相’,平行历史属于‘人相’。
程虚继续往下思索。
从刚才的经历来看,进入不同维度自我需要改变记忆去适应。
进入次数越多,被删除的记忆越多……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把这一步骤进行无数次,原来的自我还能剩下些什么?
显而易见。
——知识!
更准确说,是那些在任意世界线都保持一致,经过无数次检验而不变的知识,称之为‘真理’也不为过。
从这个角度而言,融合自我的过程,无疑是一个‘去伪存真’的过程。
所属时代越进步,能收获的真理就越多。
当一个人忘记所有‘无常’的记忆,整个思维只剩下永恒不变的‘真理’,他会处于什么状态?
从逻辑推断,这个人将回归婴儿时期的纯真,也即是传说中的赤子之心,一举一动符合人类最初的天性,但却因为掌握真理而不显得无知,反倒充满大智慧。
传说中的神佛,大概就处于这样的心理状态。
“返璞归真……后天返先天?”
程虚若有所思地自语。
他虽然对修行没多少研究,但仙侠小说看过不少,烂大街的境界划分还是有点概念的。
但这样的融合,连记忆都失去了,意义何在呢?
“除非……我能失而复得!”
程虚精神一振,整个人像是醍醐灌顶一般,忽然明白了找寻真我的关窍。
如果他整个人在不同世界线游一圈,丢掉所有记忆再回来,回归原本的自我体内,虽然看似记忆没有变化,但内心肯定会多出一些感悟。
比如‘真理’部分记忆会得到强化,对其他生活琐碎则不再那么看重!
这样一来,融合便有了意义,甚至可能与中途的某些自我建立纠缠,做到心心相印。
“原来如此,原来这就是我被送入高维的真意。”
程虚嘴角勾勒出一丝笑意,对自己的现状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
当即不再浪费时间,胡思乱想,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准备进入其他世界。
哪怕这样做很容易迷失在高维迷宫,但程虚对自己的逻辑推断有信心,高维生命绝对不会不管自己。
于是,这一觉睡得格外漫长。
……
2020年1月1日,未知世界线。
下午,景州市高铁南站。
“这不可能……”
一名青年呆呆站在出站口,用一种极端困惑的眼神打量着眼前这个诡异的世界。
因为,他眼里的一切,都在剧烈闪烁。
如一部错帧播放的电影,四周旅客不停瞬移,时间线和因果演变不连续。
青年只打量周围几秒,就感觉大脑一阵眩晕,赶忙低下头躲避那种因果。
难受。
浑身难受。
再多看几眼,恐怕要精神分裂。
“一定是我太累了,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青年喃喃自语,低下头,走向不远处的木椅。
十分钟后……
青年找到了摆脱世界抽搐的方法。
他将钱包半开竖立在椅子扶手上,让身份证斜靠钱包,正对自己。
然后身体静止下来,保持‘葛优瘫’的动作不动。
停止动作的瞬间,眼前的画面变得正常,耳朵也像调对了频率的收音机,所有杂音消失,内容清晰可闻。
“咦,这不是老李吗,你这个大忙人怎有空回景州?”
“别提了,还不是老美的氚普搞关税战,把我公司给整垮了,不回家养老能去哪。”
“哎哟,早点退休享福也好,咱哥俩好多年没聚了吧,走,找个地方喝两杯。”
……
青年从旁边两位中年人的谈话回过神,注意到眼前的身份证已经停止闪烁。
“我叫……程虚?”
青年喃喃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思维变得有些恍惚。
在他看到那两个字的瞬间,似乎触发了某种因果,某些不兼容的记忆消散,而属于程虚的过往、关于这个世界的信息,则如潮水般涌入大脑,将他彻底淹没。
意识难受得如同窒息。
“呼……”
不知过了多久,外界或许只有一秒钟,但青年却感觉有二十多年那么长,新出现的记忆,使他被动经历了现在这个身份的所有。
当意识恢复清醒,当迷茫被信息驱散,当光线再次投射到视网膜,程虚默默审视着眼前这个熟悉的世界,突然拥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心境。
程虚皱起眉头,感到有些奇怪。
自己这是怎么了?
近乡情怯吗?摆张身份证坐在这里发呆,看什么都觉得陌生……
“算了,不管那么多,这次丢了工作,倒也正好回家看看父母,赶紧打车回家吧。”
程虚收起身份证和钱包,装入口袋,然后抓住右手边的行李箱拉杆,迎着刺骨的寒风,脚步匆匆往广场外走去。
他没有注意到,在自己意识深处凭空出现了一个独立人格,正用同样的视野,茫然打量着这个稳定而又陌生的世界。
……
感受着程虚用同一个身体思考和活动,青年人格只能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他现在已经搞清楚,自己并不是回忆起了过去。
他只是因为舍弃身体的控制权而得到一个锚点,然后借助这个锚点,进入一个稳定的平行世界。
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掌控自己这具身体,通过自主活动,回到之前那种世界线波动状态。
或是保持静止,挑选自己喜欢的人生去体验。
可悲的是,无论他动或不动,都不会对程虚或其他任何一个平行身份造成影响,让对方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产生接触。
也就是说,身份和自由,二者不能同时存在,只能取其一。
自然的,他也不可能拥有正常的生活。
“不,我可以拥有正常的生活……”
在长久的沉默之后,青年人格忽然在心中自语。
在残留的印象中,他似乎经历过长久的颠沛流离,曾在一个又一个世界线流浪。
青年人格已经厌倦了这样无家可归的生活,他想拥有一个稳定的世界,稳定的人生。
而唯一的办法,就是待在程虚体内,尝试与他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