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很多东西是模糊而没有明确界限的，比如生物与非生物。
又比如程虚眼前这头半机械半生物结构的存在，究竟算机器还是生命，恐怕只能取决于人为的定义。
它通体乌黑，外观类似一根棍子，其实就是机舱那样筒状流线型，两侧有十几对纤薄却宽大的黑色翅膀，八条细肢撑在地上。
透过尾部敞开的入口可以看到，它腹部约有一半是中空，其中有许多活体组织构成的座椅等设施，当然也不缺乏科技造物。
“看着可能有点恶心，不过据战士们反馈，里面还是很舒适的，就是偶尔会有些颠簸。”
陆参谋走在旁边，向程虚解释了一句。
这东西，是独角族向人类支援的兵器，驾驶员和机组自然都是人类。
“生物体飞行，颠簸很正常。”
程虚观察眼前的生物飞行器，元神瞬间调取出昨天学到的知识，以及这台生物飞行器的信息。
生物的行动能力源于肌肉，而肌肉收缩的动力则来自一种名为ATP的物质，即三磷酸腺苷。
肌肉本身由粗肌丝和细肌丝构成，松弛状态两者只有部分叠加，当ATP与粗肌丝上的肌球蛋白结合，会改变其性质，导致肌球蛋白弯曲竖立，与细肌丝上的肌动蛋白嵌合，并使之滑动。
随后，ATP水解，高能磷酸键断裂，转化成ADP二磷酸腺苷、磷酸，释放30千焦每摩尔的能量，肌肉再次松弛下来。
高频重复以上步骤，于是细肌丝滑动，表现为肌肉收缩，生物便能以此运动了。
因此，ATP是地球绝大部分生命体内的能量货币。
独角族的生物机械当然不会那么原始，他们能制造更耐磨的肌丝组织，以及能量密度更高的肌肉动力来源，以高黏度液态的形式储存在改造生物体内的囊组织中，通过微管系统直接调控全身能量配给。
被消耗分解的动力液会从循环系统回收，通过内置的高能电池提供能源，重新化合为新的动力液。
这种能量利用方式，并不是说一定比金属飞机高明多少。
它最大的优点是能发挥生物体的高机动性和高适应性，生物机械宽大的翅膀和表皮肤能够吸收热辐射，随时为电池供电，其自身也能通过捕食消化合成动力液，具备高续航、高可靠性、高生存能力的特征。
还有很重要一点，这玩意能廉价生产，批量孵化没有科技武装的低配版本，搞虫群战术。
可以想见，地球生物学家在研究这些充满想象力的生物兵器的时候，内心该是何等的震撼与惊叹。
21世纪是生物学的世纪，这句话常被拿来调侃，生物口就业难、出成果难，让许多相关专业学生感到前途无光。
但是现在，生物学的重要性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直接关系着人类未来的命运。
一行人登上生物飞行器，各自落座。
活体座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或许因为这台飞行器是高配版，座椅覆盖奢华的皮毛组织，雪白带着精美斑纹，其内部组织则是柔软且坚固的多孔结构，舒适度比正常的沙发椅更佳。
战斗模式下，座椅还能包裹住乘员，起到类似于安全气囊的效果。
至于舱体内的科技造物，则是一些装饰品以及灯条。
每个座椅的背部都有块屏幕，并非地球上主流的LED发光屏，而是类似于章鱼体表那样的变色细胞构成。
不伤眼，而且色彩绚丽，具备裸眼3D效果，对比度等各项指标都很不错。
屏幕上播放的内容，似乎是独角族拍摄的影片，只是没有声音，也没有字幕，仅在不起眼的角落有一串类似于秘钥的符号提示。
据陆参谋解释，这玩意需要连接电磁波信号，进行沉浸式体验。
这样的电影，人类当然是无法正常观看的，得戴上特制的虚拟现实头盔才行。
程虚虽能感受到可视化的电磁波，但不想在独角族面前暴露能力，便要来舱内唯一为人类定制的头盔，准备看看电影，研究研究独角族的文化和思维模式。
此时，机舱忽然一震颤抖，生物飞行器开始起航。
它身体两侧的翅膀开始扇动，并非上下直来直去，抬升的时候斜着竖起，拍击的时候扭转，向后煽风，达到最省力的效果。
而后半部与前半部的翅膀拍击方向相反，因此生物飞行器没有移动，是垂直往上升。
抵达一定高度后，它改变翅膀扇动方式，调整姿态，向西北方向直飞。
当速度达到一定程度，它的翅膀排列再次改变，向两侧弹开，变成两对由诸多翅膀组合而成的巨翼，错位拍击，在保持高度不变的平稳情况下，骤然提速，风驰电掣。
时速很快从一百公里提升到三百公里。
随即是五百公里，八百公里。
最后，在九百多公里的亚音速附近保持下来，在激波负面效果与速度之间达到一个平衡，与民航客机相仿。
这样的高速，已经打破了地球一切生物的记录，令最高瞬时速度逼近四百公里的游隼也望尘莫及。
更别提，它还是保持这个速度巡航，而且看样子尚未达到极限速度。
高速状态下，机体表面会与空气摩擦，原子间的电磁力震荡产生热量，本是一个负面状态。
但生物飞行器的皮肤却反而能吸收这种热量，通过循环系统发电……
程虚研究了一会座驾，便把注意力回归到眼前的电影上来。
头盔的作用是接入神经，传递信号。
经过同步外源信号的加持，这块生物屏幕被虚拟放大了很多，并且补充了大量细节，屏蔽掉秘钥字符。
程虚能判断出，这玩意比铭星公司出品的虚拟现实要粗糙不少，虽然视、听、嗅、情感都具备，属于全方位沉浸式体验，却总觉得差了点意思，细节不够真实，还原不够到位。
他想了想，抛开技术上的问题，多半与独角族的电磁波交流有关。
这种做法虽然达到了信息化，提高了交流效率，但弊端是相互之间情绪的感染，长期遭受过量的垃圾信息轰炸。
尤其是大脑受到生物学限制，难以比自然进化提升太多的情况下，真实的世界反而变得虚幻，信息的海洋又不够真实。
难免使他们丧失某些生物上的敏锐性和独特性，比如美感的同质化，乃至思维模式的同质化。
这便是技术不达标，信息化又不够彻底的弊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