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静修茫然地看着眼前的架子床、朱帐、红幔,以及远处的圆角框架、玫瑰椅、圆凳似的家具……
帷幔前,站着一个胖乎乎的家伙,戴着一顶六合一统帽,半鞠着身子,露出一张欠揍的笑脸,啧……那神情,像极了小岳岳,只是那笑中却尽是肉麻的谄媚:“小少爷醒了。”
张静修不由得神情一紧,心里咯噔一下,等会儿……
这是哪里?穿越了吗?
少爷……二十一世纪是个男的都习惯被人称之为“帅哥”呀,少爷是古代人的称呼。
眼前这家伙,戴着一顶六合一统帽,此帽乃明太祖所制,意为“一统山河,天下归一”。
还有这些陈设,无一不是造型简练,结构严谨,装饰适度,最关键的,都是用清一色的黄花梨木制作而成,温润似玉的情调,行云流水的纹理,大气,讲究……作为一个钻研过明史的,百分之百确定那是明朝家具的特征。
哈,哥穿越了!
而且还是喜欢的明朝,最有风骨的朝代。
不慌,先冷静冷静,张静修的心里竟还有一些小小的激动,终于可以和大明人士面对面地交流了。
想着上辈子扑在故纸堆里,书倒是读了一大堆,本以为这样可以提高逼格,然后找一位心仪的漂亮女友,谁知妹子们的逼格是香车宝马和票子,对雨果、高尔基、马尔克斯哂之一笑。结果当然是,这样的女友不出意料的没找到。
那不妨一窥古人,没准儿能更愉快地玩耍。
张静修确认自己是穿越了,将心态调整一下。古人啊,眼前这个笑得很贱的家伙,就是所谓的狗腿子吧?
更开心的是,瞧这卧室的档次不低,清一色的黄花梨木。
黄花梨木像紫檀木一样,属于名贵木材,普通家庭根本承受不起。
一定是官宦之家……
这岂不等于要过上没羞没躁的日子?哈哈,哈哈……
反正上辈子浑浑噩噩,穷逼一个,来到古人的世界,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在这一刻,张静修发现,很佩服自己的内心……强大,着实一流的水准啊!
“这是哪里?”
张静修摆起架子,既然叫我少爷,那不得有少爷的气质?眼前这狗腿子,不是长随便是杂役吧?总之,就是为自己跑腿、背锅,出气、蹂躏用的。不用白不用。
戴着六合一统帽的家伙,刚才还笑嘻嘻的,听了这一问,脸瞬间变绿,惊讶地道:“小,小少爷,您是不是,还高烧不退呢?”
说着,小心翼翼伸手过来便要试探。
“高烧不退?”
张静修一愣,神思电转,想着自己穿越而来,赶紧顺着杆子往上爬,摸着自己脑门儿,摆出一副痛苦的神情,哀嚎道:“哎呀,是是,脑子烧得很痛。”
突然来到这个世界,肯定将会经历许多奇葩,卖愣装傻似乎能更好地应对未来的各种变数。
这是穿越人士惯用的套路。
张静修懂。
不料那家伙大叫:“来人啦,请御医。”
张静修又是一愣,这是神马情况?我到底在哪里?这少爷是有多牛叉?发烧请御医?御医不是为皇室服务的吗?
吱呀!
门被两个精壮的汉子推开了。
而后,是一个先生模样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儒衫,留着一撮山羊胡子,背着一个药箱疾步而进,点头道:“张公子醒了,元辅大人临行前反复叮嘱卑下,要好生诊视。放心,有我胡御医在,张公子不需数日定能痊愈。”
我靠,这算不算吹牛逼?
原来古人也很擅长。
只是,说啥来着?元辅大人?元辅不就是首辅?
姓张,明朝,首辅……
从洪武第一任首辅黄淮开始,到南明最后一位首辅张煌言,一百多位首辅中,没几个姓张的。嘉靖之前没有,嘉靖朝出了两个,张璁和张孚敬,再后来就是万历朝的张居正和张四维,崇祯朝有一个张志发,最后一个是南明的张煌言,嗯,一只手差不多能数过来。
到底是哪个张家?
但无论是哪个,张静修都暗自高兴。
因为这几个姓张的首辅,都出现在成化、弘治朝之后,而在此之后的首辅有权有势,甚至可以与皇帝对抗。那首辅家的公子哥,还不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嘿嘿,一不小心居然来到一个有用武之地的处所,是不是可以将上辈子的遗憾全补回来?
但眼下,还没找到归属感,得老实点。
胡御医放下药箱,望闻问切四诊,唯独不问,似乎对自己的医术信心爆棚,诊视一番后,却皱起眉头,喃喃地道:“气息流畅,无甚大碍啊……”
“可这里痛得厉害,像有千万颗虫子在咬噬。”张静修使劲按着自己脑门儿,嘿,反正你们不知真假,还不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初来乍到的,当作一种试探也好。
胡御医抚须:“听首辅大人说,张公子是因为不下心摔倒,头磕破出血,不巧撞到炕案,案上一盆冷水打翻,巧之又巧,正好浇在张公子头上,所以高烧不退,以致昏厥,脑袋里似有积水……”
脑积水?
张静修心头一亮,那我是不是可以装傻,偷换一概念,用一种更为先进的说法:脑子进水了?
脑子进水了……嗯,不错,就让它成为我日后开脱的神器吧!
张静修似乎很快找到了生存的法宝。
“多谢御医!”
正欲拱手施礼,张静修想到自己脑子进水了,立即改作摆手,作出一个要打的动作,呲牙咧嘴道:“看完了赶紧滚蛋,不滚揍你丫这老不死的。”
“……”胡御医一脸懵逼,怀疑刚才口气是不是大了?这个样子几天能治愈?
旁边几个更是惶恐,这,怕是脑子真的烧坏了吧?
“还不快滚?”
张静修为证明自己脑子进水了,抓起地上一只靴子,砸向胡御医的脸。
啪!
正中。
这么近,不中才怪。
“滚啊!”
张静修瞪眼怒吼。
御医一副不可思议的眼神,背着药箱灰溜溜地逃走了。
……
正午时分。
窗外景色怡人,可张静修没有半分欣赏的心情。因为这个身体的主人,他摸清了,乃是当朝首辅张居正的幼子。
乍一得知,还十分兴奋。
张居正啊,是个有风骨的人,大明唯一的大政治家,那可是中国承前启后一代巨擘梁启超评价的。
而且张居正秉持国政时,万历皇帝不亲政,也就是说,他是摄政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与皇帝一般无二。
那他的幼子,还不是吃香的喝辣的为所欲为?
然而,当张静修得知,时光已经到了万历六年的春天,他顿时一首凉凉送给自己。
万历六年啊,公元1578年。
留给张居正的时间不多了……
这个时间点,张居正刚经历过一场夺情风暴的沉重打击,身体每况愈下;比这更糟糕的是,他死后不久还要面临抄家的厄运。
一想到抄家,张家的人或自杀,或饿死,或流放,夺去十几条性命,张静修便不住打寒颤。难道我是猴子派来的救兵吗?若不改变张居正的命运,那好日子不多啊!
可这任务……比上一世不让男人拿手机玩游戏,不让女人玩自拍晒孩子都难千百倍啊!几近无药可治。
张居正是多么刚的一个人,他的命运岂能轻易被人改变?
张静修想静静,得好好捋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