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菜绝对是一门手艺。
同样的菜,同样的料,哪怕是同样的锅,同样的火候,即便看起来什么都一样,出自不同人的手,味道也大不相同。
朱翊镠最喜欢的两道菜:红烧肉和猪肘子。
谈到吃的,他眉飞色舞。
红烧肉的做法简单,注意去掉肉中的油腻味儿,做到肥而不腻香脆可口,咬起来滑滑的黏黏的就算成功了。
上一世,张静修对吃算得有一番研究。
堪称标准的“厨男”一枚。
下班最大的爱好和乐趣就是做菜和读书了。
吃完自己做的菜,心情美美的,白天所有的累与不开心,通通烟消云散,然后静静地躺着读会儿书。
正因如此,才会开出那么高的薪水请厨师,对“读书人”这三个字也有独到的见解。不就是因为自己喜欢,所以才感同身受,深深体会到其中的酸甜苦辣吗?
红烧肉自然不在话下。
张静修感到唯一的缺憾就是,这个时候还没有辣椒出世,否则做出来的味道会更美。
辣椒被四川人称之为“海椒”,顾名思义是从海外引入的。
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中都没有记载,大概是明末才从美洲传入国内的。
不过张静修相信很快会有的……
……
至于猪肘子,做法就多了去。
说起这个“猪”,朱翊镠自己倒不忌讳,上次在慈宁宫在李太后面前,他也是这么叫的。
都说明朝的“猪”不让叫“猪”,其实是个误解。
熟悉历史的都知道,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算是个开明的皇帝,对猪的叫法并没有提出刻意的要求,只是有时开玩笑地叫作“肥肥”。
真正忌讳的是官员和百姓。
这或许就叫“皇帝不急太监急”吧。
那明朝有没有对“猪”相当忌讳的皇帝呢?
有。就是那个极其不靠谱的、奇葩得不能再奇葩的武宗正德皇帝朱厚照。
他曾经颁布过《禁猪令》,禁止所有人不得养猪、杀猪、吃猪肉。好像杀猪就是杀他,吃猪肉就是吃他的肉一样。
可都知道,猪是太牢之一。
古时祭祀最少不了的就是猪,猪是祭祀时不可或缺的贡品,不用猪祭祀祖先意味着大不敬。
所以没过几个月,《禁猪令》就因为遭到臣民的一致反对而被迫解除,可一向迷信的朱厚照却将猪的名字改了,叫作豚或彘。但一年后朱厚照就驾崩了。
像朱翊镠这样直呼“猪”的帝王不算另类。
其实到了后来,也没有那么严格,并不是有明一朝都不称呼“猪”为“猪”,只叫豚或彘的。
这种叫法更多是在民间。
……
猪肘子的做法不下二十多种,像红烧肘子、麻粉肘子、清炖肘子、水晶肘子、豆瓣肘子等等。
最出名的当然属东坡肘子。
朱翊镠这货肯定只知道吃,不知道那么多名堂。
“潞王,想吃什么样的猪肘子?”既然朱翊镠自己都不忌讳,张静修更不迷信忌讳这个“猪”字了。
“红烧。”
“不是有了红烧肉吗?又红烧?本少爷今晚给你做一道冰糖雪梨猪肘子如何?”
“啥?”显然,朱翊镠没听过。
听过才怪呢。
冰糖雪梨猪肘子,是北京谭家菜的一道名肴,而谭家菜是清末才在北京城出现的,它结合北京菜和广东菜的优点而自成一派。
谭家菜,起初是私家烹饪,出名后成为官府菜,流传至今。
可谓非常难得。
要知道,上世纪北京城三大私家烹饪菜:军界的“段家菜”,财政界的“王家菜”和银行界的“任家菜”,随着官府老爷的盛衰起落,最终都灰飞烟灭。
只有谭家菜流传至今,并经久不衰,还赢得了“人类饮食文明,到此为一顶峰”的极高盛誉。
冰糖雪梨猪肘子,经煮、蒸而成。谭家菜讲究细火慢做,往往糖盐各半,以甜提鲜,以咸提香。做出来的菜鲜美可口,口味适中,因结合南北菜系优点,所以南方人、北方人都喜欢吃。
做法,张静修当然清楚得很。
这道菜,上一世的他,一年得做好几次。
学会了,也简单。
虽然是高仿,但味道一流。
先将猪蹄膀刮洗干净,软的一面剖开深见大骨,再在大骨的两侧各划一刀,使其摊开。
然后切去四面的肥肉成圆形,将蹄膀放入开水锅中,煮十分钟左右至外皮紧缩。
再然后加水淹没,加入料酒、酱油、精盐、冰糖雪梨、葱、姜等作料,旺火烧开。
加盖后,再小火烧两刻来钟。
接着将蹄膀翻身,烧至烂透,再改用旺火,烧到汤水如胶汁,最后将蹄膀捞出即可。
这个时候,猪肘子色泽红亮,肉肘酥烂,卤汁如胶,味道香浓,咸甜适口。
一入嘴,绝对余味悠长。
……
朱翊镠终究还是个孩子,而且是个霸道的孩子。
本来他点了两道菜,一道红烧肉,一道猪肘子。
结果,冰糖雪梨猪肘子一端上来,他只尝了一口,便将一大盘子往自己怀里一薅。
“真香啊!”
然后,一副理所当然地样子:“本王宣布,这道菜归本王独自享用,你们谁都不许吃。”
直接霸为己有,不让别人夹一块儿。
这才叫真正的霸王餐呢。
张静修恨不得跳起来,将一大盘肉扣在这家伙脸上,不得不警告道:“潞王,念你首次,本少爷懒得与你计较,下不为例。瞧你这吃相,说是宫里出来的,谁特么信?若说是慈圣皇太后娘娘的儿子潞王,不嫌丢人吗?注意点形象好不好?”
有了好吃的,朱翊镠没脾气,也不计较,只是笑道:“看不出来,你这家伙的厨艺还,还凑合哈!”
本想说高超,但不想提高张静修的身价。
张静修嗤之一笑,夹含着几分得意:“只要潞王以后听话,不给本少爷惹事,偶尔会吃到一些美味佳肴的。”
“既然你自己能做,为什么还向娘亲要厨子?”
“本少爷是个做大事的人,做菜只是业余爱好而已,偶尔做一两顿陶冶一下情操,岂能当作正业?”
“切,那你将这手艺传给本王,别浪费啊。”朱翊镠忽然异想天开地道。
意外收获哈!
这个……好像可以有。
是该找点事儿给这家伙干干,只不知有没有这个天赋。
张静修琢磨着。
不过,他也不会立即答应的,这家伙头一次吃到谭家菜,谁知道是不是一时心血来潮想学?一旦进了厨房,闻到油烟味儿或是沾到半点油腻之物,会不会逃之夭夭?
对这种自小没吃过一丝苦头、出门都不知与人沟通交流的家伙,张静修可不敢抱什么希望。
“潞王,想学本事可以,但本少爷得看你表现。”
“你说,要怎样才能教本王?”朱翊镠看似倒是兴致勃勃,这道菜的确勾起了他的欲望。
“这个嘛……”张静修双眉一挑,“潞王先将《心经》背下来,本少爷再考虑考虑是否教你。”
“……”朱翊镠埋头吃肉,心里骂:娘的,哪壶不开提哪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