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张居正派人送来堪合与路引。
其实路引没啥用。
那是太祖朱元璋定下的规则,相当于后世的身份凭证。不过到明朝中后期基本上不用这玩意儿了,只是在动荡或发生内乱那样的紧急时刻才派得上用场。
但堪合就太有用了。
因为它一般只发给新上任准备去就职的边疆大臣,或是刚卸任荣归故里的朝中一二品大臣。
只要有堪合在手,沿途驿站不仅可以随便吃喝,而且还会受到当地官员的热情招待。
可以这么说,过关入境时,堪合比钞票好使。
……
张静修与朱翊镠一道进宫。
张鲸也跟着去了。
路上,朱翊镠好奇地问:“张先生到底是讨厌你多一些,还是喜欢你多一些?”
张静修直接甩一句:“关潞王何事?”若非张鲸在旁,张静修感情指定更加丰富饱满,代之以:“关你屁事?”
其实还别说,这个问题朱翊镠真的一直感兴趣。
准确地说,是羡慕。
他总想着张静修这家伙做的事分明比他荒唐一百倍,可为何享受到的待遇却比他好一百倍。
每次想到这个问题,朱翊镠就感觉蛋疼。
甚至天真地想着,若能从张静修那儿学得一招半式,往后见了娘亲是不是就不用像老鼠见了猫似的。
瞧瞧人家张静修,多屌!
对张先生简直呼来唤去的,从来都不叫“爹”,可张先生竟也不生气,还给这家伙献殷勤地送来堪合路引……
再想想自己,哪次面对娘亲时不是低眉顺眼,老老实实的屁都不敢放一个,可结局呢……
让人情何以堪!天理何在?
“小张,小张,你就教教本王嘛,到底有什么秘诀?”朱翊镠难得求人,一副谄媚相。
张静修却跳起来吼道:“你叫我什么?”
朱翊镠嬉皮笑脸,非常确定这一招儿是从张静修这儿学来的,但还是连忙改口:“老张,老张,行了吧?
“本少爷老吗?”
“那叫你什么?叫你姐夫你不乐意,叫你妹夫也不乐意,叫你小张、老张还不乐意,总不能叫你王八吧?”
“滚!你才是王八,小猪王八。”
朱翊镠仍想求教,也不气恼,理解错了还乐呵呵地:“叫本王小朱,本王倒是没意见的……”
张静修立即抢道:“好好好,以后就叫你小猪。”
张鲸在旁边听得脸色都绿了,心想也只有你张静修这脑子进水不知死活的家伙,若是别人敢在小王爷面前如此不知避讳,砍了他的脑袋儿都有可能。别说是“猪”,就是“朱”,能张口就来吗?
“小朱,好像不大好听。”
朱翊镠自己念叨了一遍,也像是发现哪儿不对味儿似的,转首问张鲸:“小鲸,你说好听吗?”
“不好听。”张鲸脱口而出,“容易让你误会。”
“嗯。”朱翊镠点点头,喃喃地道,“天下虽是咱朱家的,可这个姓氏确实不咋滴。”
张静修不以为然道:“怎么不好听?小猪小猪,多好听,亲切又自然。本少爷一个人叫,又不许别人叫。”
朱翊镠想了想:“行,但本王得叫你老张。”
张静修也犹豫了一下:“成交。”
“老张。”
“小猪。”
两人喊着对方的称呼,相视而笑,似乎都得到心理上的满足。
张鲸却想哭,暗自感慨,真是老喽老喽,跟不上年轻人天旋地转般的思维啊……
“老张,说说嘛,你爹对你那么好,你到底用的什么妙招儿?”朱翊镠依然惦记着。
“小猪啊,其实也没什么招儿。”张静修得意地笑道,“无非就是骂他。你没听到本少爷叫他‘老家伙’吗?”
“当然听见了,所以才更加好奇嘛。为什么骂他,不叫他爹,他还对你那么好呢?”
张静修抬手指着自己脑袋儿:“这里。”
“哦,知道,老张的脑子进水了。”朱翊镠恍然顿悟般,然后憧憬地道,“本王的脑子要是也进一下水就好了。”
张静修嫌弃地白了一眼:“不是脑子进水,是智慧,用太后娘娘的话说,是开启宿慧之人。小猪,你的明白?”
朱翊镠一副智障般的眼神,摇头道:“还是想不明白。”
张静修安慰道:“没关系,以后多听本少爷的话,多向本少爷请教学习,终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加油!”
张静修握拳,做了个“打Call”的动作。
……
两人一路就这么聊着,无形中又感觉亲近了两分。
当然,这种感觉主要是朱翊镠。
毕竟,张静修是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试着改变朱翊镠这个原本非常讨厌又糟践大明的家伙;而朱翊镠则是真心羡慕张静修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生活状态,总想着若自己能这样该多好!
殊不知,天底下有多少羡慕他潞王的人。
或许正诠释了这句话: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
如今,宫里的人都知道,陪在潞王身边的是张静修。
虽然他们也都知道,张静修被张先生赶出了府邸,可因为李太后的青睐,宫里更多的人宁愿相信这只是个误会。
所以,无论是宦官女官还是侍卫,见了张静修都是点头哈腰客客气气的。不仅仅因为他是张居正的儿子。
这也说明一个道理:一个人的名誉终究要靠自己去挣,靠遗传或继承老一辈的肯定不行。
其实张静修自己心知肚明:只是凭借穿越者的优越身份,抱大腿抱得好,知道怎么抱,该抱谁不该抱谁……
很快到了慈宁宫。
李太后赐座。
朱翊镠一半出于真情一半出于演戏,自然与李太后亲热了一番。
“这些天没有顽皮吧?”
“娘,当然没有,孩儿每天读书呢。娘亲若不信,孩儿现在就背诵《心经》给你听,孩儿会背了。”
“是吗?”
“当然。”朱翊镠眉飞色舞,为了自己的南下计划,一来就决心表现一番。
都还没开始,李太后就感到诧异、惊喜,因为从未见过儿子背书还这般自信,难道真的有长进?
“快,背来娘听听。”
“娘,那孩儿背了。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朱翊镠摇头晃脑一口气背完,像上次张静修背诵的那样,中途不再停顿打岔的。
李太后欣喜无比,激动得眼角噙满泪花,打量着朱翊镠,竟不敢相信自己眼睛似的,眼前这个人是自己儿子吗?
几天不见,居然会背书了?
曾经可是一看到书就嚷着头痛,盯着他背诵《心经》半个月一点成效都没有的啊!
对了,对了,这一定是张静修的功劳!
果然很神奇啊!
可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李太后掏出手帕,揩了揩眼角的泪花,然后情不自禁地将目光投向张静修,很想知道答案。
朱翊镠弱弱地道:“娘,孩儿背错了吗?”
张静修心里直翻白眼:小猪你这个戏精,装逼装过了,李太后分明是激动高兴,错你个猪头!还特么假装问。若非本少爷教你两招儿,你嘚瑟个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