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安邑,嘉鱼居。
安邑最大的酒肆,名取自《诗经》中的“南有嘉鱼“。
一黑衣男子,头戴斗笠,坐一偏所,豪饮三日而不曾离去。
独一人,而案有长剑,不曾与他人交谈,自顾而饮。
隔间乃贵座,有三拂尘老道,胸秀丹炉,是三炼丹术士。
三人当属青衣道人为首,青衣道人豪放不羁,时而高歌,时而与同行论魏酒无味,不及燕赵之酒烈三分,又不如秦楚之酒多回香。
迎来众多魏人酒客侧目,酒过三巡,共饮之伴辞别,青衣道人仍在座上。
举樽喝而歌:“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后推门而出,手提酒壶,醉步欢歌而来。提壶一饮而在黑衣男子案前落座。
青衣道人嘴角微扬,似醉非醉道:“汝怒发冲冠,提剑杀人,还敢来此闹市饮酒,实乃勇士也!哈哈……”
青衣道人大笑,也不压声音,顿时周遭酒客纷纷皱眉。
黑衣男子顿时色变,手按于剑上。
青衣道人又笑道:“汝虽有百夫之勇,在此汝又能乃我何?”青衣道人讥讽而笑,又饮一口。
“你会付出生命的代价!”黑衣男子冷冷道。
“哈哈!非也!非也!我乃救你之人,并非害你之人!”青衣道人。
“我何难之有?何须你救?”黑衣男子反问道。
“翟璜(魏国宰相)之子,被你所诛。此地乃魏境,不须我救?”青衣道人缓缓起身,又叹道,“人非草木,一岁一枯啊!”
说完,道人就欲起身而去。
只听男子沉默许久,道:“需要我做什么?”
青衣道人似早已料到,淡笑道:“中山苦陉,有一仙道之方,你若帮我求得,我可助你脱线。你也无需顾虑,我可先助你脱险,你再帮我求方。”
……
“易川,这是图纸上的物件,名为曲辕犁。这个位置最好用铁,若无铁,可用青铜代替……”公子羽手持一张羊皮图,指着上面刚画好的犁,对易川吩咐道。
易川,是河头里三个石匠中最年轻的,相比与另外两个更年长的石匠,易川更容易接受新的事物。
当然,另外两个石匠也在场。只不过是易川牵头罢了。
易川不停点头,而在他身后的两名石匠在其后,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显然在打造器物上,他们二人才算是权威。易川不过是他们的徒弟而已,何德何能可以打造此物?
他们还没有看公子羽图纸上面的东西,在他们看来定也不是什么稀奇之物。
若是只会玩乐的公子羽都能琢磨出什么有意义的东西来,那还要他们这些石匠做什么?
站在一旁的老伯,不解道:“公子欲打造此物,意欲何为?”
公子羽想说用来耕田,可想想这老家伙动不动叫要高呼易师来打他一鞭,他就有些后怕,只得无奈解释道:“这是我平时玩乐之时琢磨出来的物件。就用来玩乐……”
老伯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见两名老者有些不屑,立即出声呵斥道:“尔等还不尽心为之?公子羽的玩乐就是河头里最为重要的大事,若有人懈怠,莫怪我老伯无情!”
老伯不愧是将士出身,这一个怒喝,吓得二人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二人相视,只好假装应对。
一老者手拉开羊皮卷一角,手不禁颤抖起来。
老者忍不住道:“这真是公子玩乐时琢磨出来的东西?”
公子羽看了一眼负手而立的老伯,只得点了点头。
老者连忙行礼,请求道:“公子,小人有个不情之请,但求公子将此图赏赐给小人。小人要把他放在箱底,然后传于子孙后代!”
公子羽闻言,一阵无语。随意摆了摆手,对其道:“嗯!但不得私藏!若铁器充足,可为河头百姓每户一具。让其用于农耕……”
老伯轻咦了一声,公子羽又连忙改口道:“用于玩乐,本公子要与民同乐!”
又是雪飘,公子羽坐在门前赏雪,望万里河山,有着说不尽的陌生。不觉间已愣了神,老伯何时出现在身后,他都还未曾发觉。
一件貂裘披在公子羽的身上,貂裘上还有些许的血腥味,是老伯月前刚打回来的。
老伯精通骑射,在公孙府的这数十年间,那点功夫一点都没落下。
或许骑射连弩,会让老伯如虎添翼……
公子羽神游间,老伯的叹息声,有让公子羽眉头紧锁。
“公子,这或许是这个冬天的最后一场雪了!雪滑春来,夏过秋至。到了秋收,公子如今有了封地,就要供奉钱粮了!公子让河头百姓种麦子,是在玩乐,可到时候……”老伯不得不把这一点说明,河头里虽然是个小地方,弹丸之地也是封地。公子有了封地,就要向国君朝贡,这是任何人都不能特例的。
公子羽不解道:“种麦子一样可以上交啊!”
“可是公子说的馒头,中山人除了公子你,就没人会做了呀!”老伯叹道。
“那老伯的意思是?”公子羽不想跟他兜圈子直接问道。
“公子玩乐事大,可若是把河头里的百姓拉来陪公子玩乐,没有耕田,没人放牧,到了秋收,我们……”
公子羽神色有些暗淡,他当然不是因为“玩乐”而忧心,而是在担心他自己的命运和这个国家的命运。
老伯见公子羽神色忧郁,又笑道:“公子可以让别人陪公子玩啊!只要不是河头里的百姓,最好是别国的人。公子前些天不是想要炼丹士陪公子玩吗?过几天肯定就有炼丹士自己送上门来给公子玩了,到时候……”
老伯说着,脸上浮现一抹诡异的笑容。
……
苦陉县,那名小吏匆匆跑进后堂。
“县令大人!哎呦!我的县令大人唉!”
“何时如此惊慌?是火烧屁股了吗?”山羊胡县令在于小儿投壶,被人打搅,有些不悦道。
小吏抖了抖衣袖,擦去额头上的汗珠,咽了口口水,道:“县令大人唉!这比火烧屁股更让人着急啊!”
“何事?说来!”
“公子羽,就是那个不学无术的公子羽,他又在河头里玩出大事情来了!”小吏愁容满面道。
“公子羽他又干了什么?”
“这几天他无聊了,要在河头里炼制仙丹。还说自己有仙丹秘方,连齐地、魏地的炼丹士都闻讯而来,如今苦陉县的大街上炼丹士随处可见啊!”小吏摊手道。
山羊胡县令把小儿支开,随即笑道:“这个公子羽还真是胡闹。不过这关我们什么事?他公子羽要炼丹,要成仙,便随他去吧!难不成你也想吃他的仙丹?”
“哎呀!县令大人啊!你是不知道啊!河头里的百姓如今跟疯了一样,到处找麦种。听他们说,公子羽只许他们种麦子。麦子难以下咽,县令大人不是不知道啊!”
“是有些胡闹过头了!可是河头里国主已经封给他了,我们也管不着啊!麦子虽难以下咽,但至少不会饿死人是不是?我可没心情管他。他是公子,我不过是县令。”山羊胡县令伸了伸懒腰,显然他还没有意识到这两件事的关键所在。
小吏心头埋怨自家县令头脑的不变通,解释道:“若公子羽要用麦子来炼仙丹,不久河头里必定闹饥荒。就算公子羽不用麦子炼丹,河头里也要闹饥荒。如今公子羽要炼丹,铸炉炼丹,可是相当劳民伤财的事情。他公子羽如今被逐,钱财那里了?还不是搜刮河头里的百姓吗?把百姓们的余粮全都刮完了,恐怕麦子不熟,河头里的百姓就要绝命了。而且现在河头里的百姓,用粟换麦,他们连吃谷种的机会都没有啊!河头里虽是公子羽的封地,但毕竟是在我苦陉县。到时公子羽向顾城求助,还不是要我苦陉县去帮忙救灾吗?我苦陉县虽是大县,可每年的征收任务都如此重,再帮他河头里。我们吃什么啊?”
小吏的最后一句咬得极重,生怕自家县令没有体会到其中的深意。
山羊胡县令这才冷汗透背,连忙道:“对!不好,不好!不能让公子羽如此胡闹。快快送竹简给国主,把公子羽的所做所为尽数禀告!”
小吏一拍手,道:“对啊!县令大人,就该如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