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屿镇核心地带一栋外观很新的住宅楼上,一间临街的书房内,一个长相俏丽的女孩正坐在书桌前做着功课。
窗外马路边电线杆上的大喇叭忽然响了......
刚开始,她听得很认真,还情不自禁跟着唱了几句,然而当那个嗓音特别的女孩唱到十几遍时,她脸上终于出现了惶恐的表情,起身拉开门走了出去,对坐在客厅沙发上闭目养神的父亲说:“爸爸,这是谁弄出来的啊?”
宁革文摇头苦笑:“还不是你那老同学!”
“陈笃!?”宁馨愣住了,蹙眉不语。
宁革文刚想说话,电话响了,他接了起来。
“何书记,事情是这样的,今天下班前陈大康找到我,说想花钱做广告,我想着既然临安电台可以赚广告费,镇上的广播站为何不赚呢,他们本来就空得很,是该发挥些主观能动性了。”
“每天早上两次,六点半和七点半,晚上三次,最后一次是七点五十五分,应该不会影响老百姓的正常作息。”
“他们先做一个星期,给了三百块钱,我让小陆收好了。其实很不便宜了,书记,我和您说,临安电台每天两次播放十天也才收了他们两千块,那可是覆盖全县十六个乡镇再加上一个县城呢。”
“好的,下月有支部活动,去青龙湖一天应该足够了。好,我马上叫人去办。”
挂掉何世雄的电话,他又拨了个电话:“广播站,我是宁革文,你们马上派人,把建设新村附近那个喇叭的线掐了,对了,其他地方一个都不许掐,你们要下去巡查,必须切实保证人民群众收听广播的正当权益!”
这天晚上,前屿镇广大人民群众无数次真切行使了自己的合法权益,无比深刻地体会到当家做主的崇高地位。
嗯,连他们饲养的家畜也同样沐浴在这无微不至的关怀下,用集体散步表达了不可遏制的喜悦心情。
据某位有心老农统计,他在事后一个月内,环比少收了十二个鸡蛋,直到第二个月才恢复正常。
神情怪异地陪着兴奋的陈可黛听完最后一遍广播后,陈笃就上床睡觉了,如果他知道这位老农的故事,一定会做出某种适当的补偿,至少也得送上两块香皂吧。
第二天刚走进厂里,陈笃就听到工人们在小声议论。
王国华:“昨晚我村上人都跑来我家,要看我带回去的香皂,说到底是个啥东西,怎么广播里翻来覆去地放。”
代小虎:“我家也是,我回去时堂客都快哭了,上次厂里发的十块香皂,就用剩下一半那块还在,其他全部被亲戚抢走了。”
马强:“我早上出来上班,一路上不知道多少人问我香皂的事情,反正我让他们自己去镇上买,要来我家里拿,嘿嘿,我堂客可比我力气大。”
陈笃嘴角牵动两下,低着头直接走进办公室。
陈大康刚刚挂掉电话,讪笑着对他说:“一到厂里就接了七八个电话,都是镇上各个单位和下面各个村委会打来的,把我骂得狗血喷头......不过,百货商店和供销社也打电话来了,让我先把他们的份额送过去,有顾客在店里等了。”
他急匆匆出去安排送货,陈笃坐在椅子里发呆,“难道还真是歪打正着,洗啊洗啊就习惯了。”
“对了,恒源祥!”他猛地跳下椅子,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我果然还是太善良太文艺了啊。”
“小笃,今天我们怎么安排?”何苗敲了下打开着的门,走了进来。
“今天我们不去县城了,欸,你脸上......”陈笃突然发现,她脸上有些红肿,顿时明白过来,压着怒火问:“陈小牧打你了?”
何苗挺着胸膛坦然道:“我们昨晚打了一架,我没吃亏,他脸上也被我撕破了,反正又不上班的,有张好脸也没用。”
“你......”这堂嫂可够彪悍的,陈笃摇摇头,不管这事了,只要她没大事就好,“我们叫上国华叔,今天出去跑乡镇。”
交代陈大康另外找货车送货后,两人坐上王国华开的皮卡,先去了广播站,陈笃可不敢再进去,由何苗一个人进去翻录了十几盘磁带,出来后直奔宁革文办公室。
“宁,宁镇长,您,您好,我是达康日化厂销售部副,副经理何,何苗,这是我的名片。”何苗支支吾吾说完,直直把名片送到宁革文眼皮子底下。
宁革文后退了一步,接过来放在办公桌上,对坐在沙发上的陈笃说:“好啊,学会支使别人出面了。”
陈笃一本正经道:“宁镇长,我们先谈公事,这位女士的确是达康日化厂新上任的销售部副经理。”
“好,好,谈公事。”宁革文指指他,在皮椅上坐下,脸瞬间严肃起来,“何经理,请问你有何贵干?”
“是,是这样的,我们想走访周边乡镇,主要是拜访他们的广播站洽谈广告业务,所以过来麻烦您给开个介绍信。”令宁革文和陈笃都吃了一惊,这次何苗出人意料地说话顺溜起来。
“介绍信我可以开,你们去政府办拿吧。”宁革文拿起电话吩咐政府办公室相关人员办理,挂了电话,见陈笃还坐着不动,没好气地问:“还有事吗?”
陈笃起身走到他身边,嬉皮笑脸说:“公事谈好了,该谈交情了,宁叔叔,您帮我们提前打个电话呗,要知道您一个电话,可能抵得过我们上门十几次啊。”
宁革文绷着脸看着他,他就一直笑,最后宁革文终于拉不下脸了,给他脑门上来了下:“好了,我会一家家打招呼,如果有不卖我面子的,你们也别怪我。”
“哪能呢,谢谢宁叔叔,祝您早日升官发财,早生贵子!”陈笃捂着额头说完,转身拉着何苗就跑了。
“这小家伙,胡说八道!”宁革文摇摇头,拿起电话,按照办公桌上的通讯录拨打起来。
这一天,陈笃三人跑得很顺利,所有乡镇的广播站已得到镇里相关领导通知,早就翘首相盼。
这几年,国家在基层宣传阵线上的投入大幅减少,乡镇广播站作为最底层的宣传单位,日子实在是太苦了,除了拿些死工资,根本就没有任何外快,现在终于有人发现了他们的价值,他们怎么能不欢欣鼓舞。
发放不含炮弹的糖衣,缴纳广告费,留下磁带,最后在站长及员工们十送红军般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绝尘而去。
十六个乡镇跑下来,等他们踏上归家的路程,已是夕阳西下。
王国华坐在驾驶座上,一丝不苟地把着方向盘,双目炯炯有神看着前方路况,陈笃和何苗坐在后排上,核对着今天收到的广告费收条和支出清单。
皮卡即将进入前屿镇地界,当前所在位置是这个邻镇最边界的一个村,道路穿村而过,行人较多,王国华放慢了车速,窗外突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社员同志们,社员同志们,现在播放前屿镇名牌企业达康日化厂的广告,广告时间五分钟......洗刷刷......”
五分钟的狂轰滥炸结束,广播员最后欢快地总结道:“社员同志们,请注意,达康薄荷香皂,本镇供销社和百货商店均有销售!”
“他们都站在那听着呢,就跟我们村昨天这时候一样。”何苗回头看了一眼,夕阳光把她的笑容染成一片金黄。
陈笃也回头看了一眼,忽然想到了什么,吩咐道:“国华叔,不回前屿镇了,我们马上去临安电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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