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康这一走就是大半个下午,直到天快黑了,他才和王国华开车回到厂里。
他的表情很明白地告诉等得焦急的众人,事情并不顺利。
事情果然如此,信用社拒绝了达康日化用库存产品抵押贷款的申请,就连一向宽松的基金会,也同样拒绝了。
两个机构的主事人员向陪同前往的宁革文暗示,有某位主要领导提前打过招呼,说达康日化存在重大资金风险,他们这就很难办了。
宁革文一时气急想要回办公室理论,被陈大康拉住了,他很快清醒过来,带着陈大康回了建设新村的家,想要问自己当家的老婆拿存折。
一听到这里,陈笃就知道此事定然黄了,上辈子老同学这个母亲,可是让他见识了什么叫人心险恶,他受到的伤害用撕心裂肺、痛入骨髓来形容也毫不夸张。
果然,宁革文的老婆当着陈大康的面,就和自己男人大吵一架,还威胁要带着女儿回娘家,愧疚的陈大康赶紧道歉走人。
没想到宁革文很快就追了上来,嘱咐陈大康和王国华在政府楼下等着,随即回到自己办公室,打电话给政府办,让他们通知全体政府成员马上开会。
一个小时后,政府下属的二十几个干部和编外成员,以及22个村委会主任(村长)集中到大会议室,大家交头接耳,猜测着这次突发会议的主题。
宁革文走上主席台,坦然说:“很抱歉,今天突然召集大家过来,是因为我的个人原因,事后我会向书记请求处分,我想向在座各位借钱,只要把你们口袋里现有的钱全借给我就可以了。”
会议室里安静了好几秒,随后就小规模爆炸了,众人议论纷纷,实在搞不懂这平时行事有板有眼谨慎小心的高学历镇长今天怎么会如此反常。
有交情好的副镇长和村长上台轻声询问缘由,宁革文只是摇头,这些人无奈地把口袋掏空,他清点过后当场给人写下欠条,约定一个月后归还。
最后,所有人的口袋都掏干了,很多人摇着头疑惑不解地走出政府,有一部分人则去了何高官办公室打小报告。
陈大康在车上等得无聊,跑到院子角落抽烟,正巧撞见了前渚村村长王国峰,这才得知了此事的详细经过。
等他赶回车上时,宁革文已经在车上等他了,手里攥着一大叠钞票,一共3886元。
两人在车上的交谈情况,陈大康没有多说,看王国华的表情,就知道应该不会太平静。
不过,陈大康最终还是把钱带回了。
一百多张面额不等的钞票,折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桌子上,重如千钧。
“革文说,镇上工商业这两年都不景气,几乎没有哪家单位有资金积存,他做不到雪中送炭,实在没脸再雪上加霜过去借钱。
如果我们还是熬不过去,他明天下班了会连夜去武林找几个老同学借钱,10号那天再晚都会赶回来。”
“宁叔叔,上辈子你对我老爸不地道,你老婆更是以爱护女儿的名义深深伤害了我,到死都没有彻底恢复。这辈子,就此一笔勾销!相反,我从此欠你一份大人情,将来一定会还给你!”
陈笃拍拍那叠钞票,心里叹了口气,露出一个特别的笑容。
“我算了下,我们现在只缺1.9万了,正好是前渚村的薄荷款!”
王兴龙追问:“小笃,你的意思是,如果能说服我们村这些种植户推迟一个阶段结算,那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就是这样!”
“我去找王国峰,我就不信这把老脸不要了,这小结绳(土话:长辈对后辈的称呼,有倚老骂小的意味)敢不答应我!”
王兴龙扔下一句话,风风火火往外走。
“我也去吧。”陈大康连忙同王国华一起跟了出去。
“妈,你们就留在厂里吧,我也去下。”陈笃随后走了出去。
“小笃,我也去!”何苗追上他。
陈笃摇摇头:“上次那件事后,你去的话我怕刺激他们。”
何苗挺起胸膛自信道:“我了解他们,我有办法说服他们!”
“真的?”
“真的!”
“那走吧,不过我还是劝你不要冲动行事,先让我们好好谈。”
前渚村中,王国峰一脸无奈地陪着王兴龙和陈大康走访了金额最多的几个种植户。
像是约好似的,这些人差不多同一句话:“如果陈大康的兄弟两家不急着结算,我们没二话,照做!”
这算是很给陈大康和王兴龙面子了,你都不能说服自己兄弟,凭啥来说服我们这样的外人呢?
“问题还是回到这个关节上了啊!”站在陈大喜家门口,陈笃郁闷至极,却又无可奈何。
何苗和王国华站在他边上,伸长脖子竖起耳朵听里面说话声。
起初是琐碎轻微的声音,听不真切,渐渐的陈大喜老婆胡芬尖利的声音占据了主流,似乎在指责陈大康不照顾兄弟,反而还要拖累他们。
王兴龙终于忍不住大声质问道:“当年你们两个结婚不久,就把大康赶出父母留下的老宅睡厢房,后来镇上初中复课了,我说让大康继续上学,你们不但不拿钱,反而还逼着他出去做小工赚钱给你们。
你们摸着良心说,你们照顾这个弟弟了吗?我王兴龙活了五十多年,还真没见过你们这样做兄嫂的,还要不要点脸了?”
很快,一脸灰败的陈大康拉着脸红脖子粗的王兴龙出来了,王国峰摇着头跟在后面。
“回去吧,我们不求他们,从此也再无瓜葛!”陈大康对三人点点头,扶着王兴龙朝村口走。
“我去!”何苗叫了一声,飞快地奔进屋中。
陈笃和王国华一时没有拉住,连忙跟了进去。
屋内,何苗站在胡芬面前流着泪说:“爸,妈,小牧,只要你们答应二叔,我发誓,我绝不离开这家,这辈子都听你们的!”
“呦,现在为了二叔肯回来了啊,1号那天你当着那么多乡亲的面是怎么说的?我们家的脸都给你坍尽了!”
胡芬恶狠狠瞪着她,不停冷笑。
“要我们答应也可以,你现在给我跪下,承认自己不守妇道,是个烂货,从此一辈子给我家小牧当牛做马,任打任骂!”
“我......”何苗犹豫了下,双膝渐渐弯曲。
“苗苗!”陈大康刚走到门外,眼睛一下子红了。
“国华叔,把他弄走!”陈笃吼了声,冲上去推了胡芬一个趔趄,身后王国华弯腰把何苗抱在怀中,大步走了出去。
“你,你敢打我妈?”陈小牧冲过来指着陈笃怒目而视。
“啪!”陈笃狠狠扇开他的手指,“滚你妈!以后我们再无关系,如果再敢犯事,我弄死你们全家!”
他的双目通红,就如噬人野兽盯着猎物,冷冷地扫视这一家三口。
陈小牧吓得倒退两步,三人同时低下脑袋,话都不敢再多说一句。
“好了,小笃,我们走!”陈大康铁青着脸进来,拉着他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