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猛接过匣子,扫了一眼,便觉那匣子做工精美异常,不是俗物,心想这若是礼物,多半不薄,语气不由客气了些:“既如此,我且把田兄这份礼物专程副总镖头。”
话音未落,张大姑娘自楼梯上转了下来,接口道:“何物要转交于我?”
王猛便将匣子递了过去,道:“这位朋友是‘鹄飞万里’田见龙田兄,有份礼物专程递上。”
张大姑娘接过盒子微微一掂量,眼神与对方一触,只觉对方脸上虽带着淡淡微笑,但目光却犀利如刀,暗道:此人绝非寻常江湖人物!口中笑道:“原来是田兄,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田兄的名字兆头真好。”
《周易》中的开篇“上经”第一卦就是“乾卦”,乾卦的第二个卦象名曰“见龙在田”,卦意是指龙出现在田间,大德之人将出来治世,故谓“利见大人”。张大姑娘自身读书虽不多,但在唐门学暗器时,要以卦象认方位,略读了几天易经,便能知道对方名字出处。
那田见龙哈哈一笑,拱手道:“八臂玉女果然见识不凡!田某今日来此,可不正是‘利见大人’吗?”言语间一明一暗地捧了张大姑娘一下。
张大姑娘知道自己肚里书文有限,不敢多谈,谦辞了一下,便直接问道:“合义镖局与足下素未平生,何故赠我等厚礼?”她的眼力是蒙父亲教导过的,一见那朱漆匣子便看出出自大家,不说里面的东西,但是这匣子已是价值不菲了。
田见龙道:“宝剑赠烈士,红粉送佳人,八臂玉女何不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张大姑娘见他不肯明说,不禁微微皱眉,心想此人难道是慕我姿色,真送来什么红粉啊首饰啊之类,哎呀,那打开一看,可多么尴尬?而且我如今心有所属,却是万万不可接别的男人的东西。
柯武的俊脸顿时在她心中浮现,张大姑娘连忙将匣子放在一边桌上,口称:“尊驾实在过誉,这里既没有烈士,亦无甚佳人,这份礼物还请尊驾收回。”
田见龙不知张大姑娘已经完全想左了,见她忽然摆出一副拒人千里的面孔来,自己反而狐疑起来,心想这是怎么回事?此女看出我的来历来了?
但他既然专程赶到这里,自然不肯无功而返,当下笑道:“副总镖头过谦了,合义七星大战金狗,武林之中谁不钦敬?烈士二字,如何当不起?”说着将手腕一翻,右手虚虚一抬,一股无形气劲涌出,将那匣子的盖儿径自掀开。
他此时与匣子间相隔一丈多远,但轻轻一抬手便掀起了盖子,这一手功夫可是高明的紧,张大姑娘与王猛相视一眼,二人都不由微微色变。
但张大姑娘向匣中一看,却“啊”地一声轻呼——只见那名贵朱漆匣子中,安安静静的躺着一颗脑袋。
这脑袋也不是别人,正是金国效死军领军的那位猛安。
那厮武力超群,一柄长刀合义这帮镖师中无人能敌,便是张大姑娘也没有必胜把握。若不是被柯武那一招很是变态的“天罡怒战”惊走,导致自家阵营一溃千里,双方胜负还在两可之间。纵使合义最后能胜,只怕也活不下几个人来。
不料此刻居然被人摘了人头,装在匣子中送了过来。
张大姑娘面上变色,转头看着田见龙,低声道:“这是……尊驾的手笔?”
田见龙微微一笑:“小小薄礼,不成敬意。”
张大姑娘轻轻点头,道:“这金狗本事不凡,不想折在尊驾手中,可知我大宋武林藏龙卧虎,不是金狗肆意撒野之地!王镖师,把我们的兄弟都叫出来,今日合义做东,请这位朋友痛饮!”
又对三胡道:“三位大哥既然是王镖师的兄弟,那边都是我合义的朋友,今日一起喝一杯如何?”
三胡自无不许,当下主动起身,将一张张方桌拼在一处,又招呼店小二,好酒好菜尽管上来。
没多时,名声大振的“合义七星”齐聚楼下,几个伤重的镖师身上还裹着伤,也都彼此搀扶着下来了,还有三个幸存的趟子手,加上三胡一起入座,店小二流水价端上大盆的鸡鸭鱼肉,以及一坛一坛的美酒。
众人互相通了姓名。“双头狼”归开山归镖师忽然面色一变,喃喃道:“鹄飞万里、鹄飞万里……田……姓田……”
张大姑娘见他面色有异,不由低声问道:“归镖师,可是有何不妥?”
她知道这归镖师久闯江湖,在不少帮会、镖局都混迹过,虽然自己没多少名气,但见闻却极是广博,莫非听过这姓田的名头?
归镖师不答,只上下打量田见龙,田见龙嘴角一抹笑意不变,也不怪他失礼,大剌剌任他看个不休。归镖师看了半晌,嗫嚅道:“十多年前,江湖中有一位轻功高手,人称万里飞鹄的……”
这话一出,满桌人除了柯武、田见龙二人,其余人人色变!
王猛一拍桌子叫道:“我说他这外号怎么这般耳熟!当年可不是就有位万里飞鹄,号称天下轻功第一!”
“流云剑客”田福惊道:“可那位前辈不是早就不在了吗?”
“马蜂”黄如虎道:“是啊!听说那万里飞鹄前辈,与摩尼教的一位高手,叫什么玄冰蝠王的,二人争夺天下轻功第一的名头,恶斗了三天三夜,结果输了一招,被玄冰蝠王一掌击杀!”
张大姑娘轻声道:“我也听师父提起过,那位前辈……好像也是姓田……”
于是满桌的人都看向了田见龙。
田见龙的眼睑微微垂落,定定看着面前的酒碗,凝视半晌,忽然“嘿”了一声,端起酒碗一口饮尽,开口道:“十四年了!原来这个江湖,并没有忘记家父!”
众人低低的发出一阵惊叹,原来这位鹄飞万里,便是当年万里飞鹄的儿子。
“不过。”田见龙眼光渐渐变得凌厉起来:“刚才那位兄台有一句话说的不对——家父可不是跟常莫用那老儿争什么天下第一的名头,而是摩尼教伙同金狗,携手截杀我父!常老儿追了我父亲三日三夜,可若不是我父亲之前突围时便已被围攻受伤,凭我家传的“踏云步”轻功,常老儿只配跟在后面吃屁!”
众人听得这等江湖秘闻,无不精神大振,尤其是柯武倍感兴趣,主动持酒坛为田见龙斟满了酒,开口问道:“摩尼教怎么还和金狗扯上了干系?”
田见龙将已经盖好的朱漆匣子一拍,愤然道:“嘿!摩尼教和这些金狗,都日思夜想的要夺了我们大宋的江山,自然便有了狼狈为奸的动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