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浪跟随赵警官进入办案区,来到审讯室门口,见到了张伟,双方相视一笑,张伟的脸上挂着胜券在握的表情,点了点头,转身进入了审讯室。
赵梓琛和徐浪留在外面看监控,只见审讯室里坐着的正是准备潜逃的程德清,穿着一身价值不菲的BOSS西装,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一看就是身份显赫,卓尔不凡。
但谁能想到这样一位有身份有地位的成功人士,背后到底隐藏着多少阴暗肮脏的故事。
张伟进屋先甩出一包烟,自己拿出一根抽了起来,程德清瞥了一眼,一脸嫌弃。
张伟:“怎么?瞧不上我这烟?”
程德清低头不语,仿佛铁定了心思不打算说话,闹起了情绪。
张伟:“你说你着急跑什么?是不是怕我们查到了…你跟马秋燕的死有关啊?”
张伟话锋突变,最后甩出马秋燕的名字堪称王炸,一下子就击中了嫌犯的要害,虽然程德清纹丝未动,但从监控画面中看的很清楚,在听到马秋燕三个字时,他的眼神都变了。
“我说警察同志,我能跑什么路?再说,我本来就是澳洲籍,我回澳大利亚你们管得着吗?”程德清终于开口说话了。
张伟也乐了,朝监控比划了一下,于是赵梓琛在外面播放了从张萌萌那里得到的录音带,一时之间审讯室内外无人讲话,唯有从录音带里传出来的一阵杂音,还有当事人那稚嫩的声音,仿佛将人带回到二十多年前:
1996年11月23号,马秋燕四个最要好的同学替她庆祝生日,分别是程美琳,王建国,张萌萌,和刘勇。程美琳将父亲前不久送给自己的进口手表作为生日礼物转赠给了马秋燕,她父亲是当时滨海市的海关关长,想要弄到这种洋货不要太简单。但这礼物太贵重了,马秋燕不肯收,可程美琳却有一句没一句的提醒她这表可以卖了换钱,因为她知道马秋燕家里是农村的,虽然保送上了大学,但还要支付一大笔学费,于是马秋燕心存感激,就收下了这份礼物。但谁能想到,没过多久程美琳就报了警,谎称自己的手表被人偷了,此时马秋燕已经将手表卖掉,证据确凿,于是她就成了罪犯,保送资格也因此被取消。
程美琳到底为什么要陷害马秋燕?答案很简单,马秋燕的那个保送资格,她也想要。但以程家当时的实力,按道理一个保送名额不至于弄不到,没必要欺负一个农村孩子,但恰恰那年某高校传出腐败案,引起社会强烈反响,全国各地的高校都不敢顶风作案,马秋燕的保送名额是凭自己的学习成绩争取来的,所以程美琳如果也想要保送名额,只能“替”马秋燕去上大学,所以她做了一个局,把马秋燕给陷害了。但这个局不是她一个人做的,合照上的那三个人,都是她的帮凶:
王建国的父母当时在发电厂上班,正赶上那个年代的下岗潮,程美琳的父亲出面,替他父母保住了工作,这个人情不能不报。张萌萌是单身家庭,高中毕业要出来工作,程美琳的父亲直接给她开绿灯,毕了业就能进港务局,这可是送了她家一个大人情。刘勇一家也承蒙照顾,甚至包括马秋燕一家,也得到了补偿。
马秋燕卖掉手表换来的钱程家并没有追究,因为保送名额已经到手了,这点儿钱从学校那里买名额和从马秋燕手里买,对程家来说没区别,同时她哥哥马卫国也被安排的明明白白,提前转业回老家,进了国资委,从此平步青云。这个结果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最好的,唯独马秋燕,凭自己辛辛苦苦努力得来的保送资格,不止是一纸文书,更是一种认可,但就这样被几个最信任的同学给毁了,她心里说什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一天放学之后,马秋燕跟着程美琳去了她家,当时程德清也在场,双方大闹一场,程德清失手掐死了马秋燕,所以程美琳家里才是当年马秋燕自杀案的第一案发现场,程家兄妹俩本以为这事能蒙混过去,没想到这时候第三个人来了——张萌萌。
张萌萌帮助程美琳作伪证,否认手表是马秋燕生日当天程美琳主动送的,回报就是一份稳定的工作,但她怕口说无凭,就去找程家人要字据,甚至还多了个心眼,偷偷带了一部录音笔,说是录音笔,但那个年代的录音设备大小跟现在的一部手机差不多。
张萌萌来程家本想录下工作对话,却没想到亲眼目睹了一场杀人藏尸的过程,为了封口,程家又许诺给张萌萌更多的福利,但谁也不知道这些谈话内容都被那盒录音带记录下来,更不知道多年后程美琳被割喉,程德清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张萌萌泄露了当年的秘密,于是他想尽办法威胁张萌萌,逼她说出是谁杀了自己的妹妹,最终导致了张萌萌突发精神病,被送进了医院。
待那盒录音播放完毕,只见审讯室中,程德清的头低得都磕到桌子上了,后脖颈上全是冷汗,嘴里传出阵阵抽泣声,似乎是在后悔,自己当年为什么要失手杀掉马秋燕。
但同一时间,隔壁审讯室里忽然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咆哮,只听马卫国发了疯似的吼道:
“程德清你王八蛋!我**你妈**的!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马卫国重复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要杀了程德清,一直喊破了嗓子,声音都哑了,还在继续…
赵梓琛深深地叹了口气,拿出手机,翻出那张五个人当年的合照,又看了一遍,心里面不胜唏嘘。
很难想象,照片上五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少男少女,表面上笑的有多灿烂,背地里想的就有多阴暗,但错的远不止是这几个学生,还有他们背后的家庭,以及教他们作伪证的大人。
站在画面中央的马秋燕成为了这场利益交换的牺牲品,为她举办的生日聚会,竟成了她生前的一场噩梦,同学们轮流欺骗作伪证,将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待马卫国情绪稳定之后,警方开始做他的思想工作,很快他便交代了所有事情:
在妹妹死后的十多年里,一切相安无事,直到父母死后,马卫国收拾遗物时发现了妹妹当年没有寄出去的一封退信,是寄给自己的,但马卫国当时在部队里,对信件审查很严格,这封信里马秋燕倾诉了自己被欺骗和栽赃陷害的所有细节,并且带有很强烈的厌世情绪,这种东西流入部队当中,影响不好,所以被退信了,马秋燕的父母不识字,所以压根不知道信里写的是什么,但把它留着当作对女儿的念想,直到去世以后被马卫国发现,于是他便展开了自己的复仇计划…
马卫国首先找到了王建国,因为他对妹妹是双重背叛,既欺骗了同学友情又背叛了男女感情,可是当一见到王建国时,他却直接给自己跪下了,说这些年里他心里一直很愧疚,但彼时他们谁都不知道马秋燕是被程德清杀死的,还以为是自杀,就算把当年的事情再翻出来对证,程美琳只会被说道德败坏,定不了什么实际罪名,所以二人一合计,干脆上私刑,把程美琳给杀了。
白天的时候警方已经带马卫国去过东郊那片绿化带,让他现场指认藏在小树林里的废弃小屋,还有那罐被偷走骨灰的骨灰坛,确实就是马秋燕的,因为她是自杀,所以进不了家里祖坟,只能供奉在庙堂里,后来搞绿化把村里人的坟头都迁走了,庙堂也拆了,马卫国只好又搭了个房子,临时把妹妹的骨灰放在里面,等把家里祠堂修好了,再将妹妹的骨灰请过去,所以他每个周都会去那片绿化带,给妹妹上炷香,悼念一下。
所以说那两晚在绿化带里出现的打手电的神秘人,就是马卫国。虽然父母和妹妹都不在了,但老家的房子还在,徐浪跟着张伟和赵梓琛追他的那晚,马卫国逃进村里,钻进自家老宅躲了一夜,骨灰坛也是他搬走的,发现骨灰没了之后,他就赶紧把骨灰坛拿回了老宅。
马卫国的事情已经交代清楚了,但王建国到底为何要偷骨灰,还有刘勇在里面又扮演了什么角色?这些只有程德清知道。
当晚突击审讯,程德清也很快交代了犯罪事实:
自从妹妹程美琳死后,他就怀疑上了马卫国,因为对方的妹妹被自己失手掐死了,所以他认为马卫国也以同样的方式报复自己,但这事儿他没直接找马卫国对质,而是去找张萌萌,但没想到把对方给逼疯了,这才想起了王建国和刘勇,当年自己的父亲对他们的父母都有恩,所以他们理所应当要帮自己。给王建国那一百万,其实是让他和刘勇平分的,条件只有一个:杀了马卫国。
但刘勇胆小,不敢杀人,这钱他全给了王建国,王建国毕竟跟马卫国合伙杀了程美琳,两人有交集,他知道马秋燕的骨灰藏在东郊那片绿化带里,当年杀完人他跟着马卫国还去祭拜过,所以他就想来个偷梁换柱,杀了马卫国,把马卫国的骨灰装进骨灰坛里,然后带走马秋燕的骨灰,因为在王建国看来马卫国也有罪。
但王建国怎么也想不到,程德清在跟他接触的同时,暗中也联系了马卫国,马卫国手上有王建国杀害程美琳的证据,于是程德清来了招坐山观虎斗,想让他们两个自相残杀,就给了马卫国五十万,让他除掉王建国,原本看似天衣无缝的计划,却因为那晚徐浪的出现被打乱,刘勇意外死了,隔天王建国也死了,活下来的马卫国和程德清只好互相包庇,因为他们手里都有对方的把柄,结果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一场闹剧。
关于刘勇的死,马卫国说不是他杀的,现场也找不到任何证据,人也有可能是王建国杀的,毕竟刘勇到底要没要那五十万谁也说不清楚,既然他不敢杀马卫国,为什么还要跟着王建国去呢?再说,当年为了利益王建国可以出卖马秋燕,如今为了多出来的那五十万杀掉刘勇也不是没可能,毕竟这几个人的价值观从二十多年前开始,就已经随着家庭的变故而扭曲了。
徐浪怀着沉重的心情走出了分局的大门,赵梓琛送他回家,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各自陷入了对案情的反思中,关于刘勇的问题,赵梓琛表示分局还会继续查下去,但以目前的罪状,马卫国和程德清都难逃一死,起诉之后检方会还受害者一个公道。
跟赵梓琛道了别,徐浪独自回到家中,打开冰箱拿出一瓶啤酒,坐在沙发上喝了起来,边喝边把手机拿了出来,再次打开短信,看到那晚纸牌屋老板给自己发来的游戏介绍,他终于明白恶狼的含义了:
那张合照上的四个人,以及他们背后的家庭,就是害死马秋燕的恶狼,狼从来不会单独狩猎,而是集体行动,这些人为了一己私利,变成了冲破道德底线的野兽,将唯一一个坚持真理和相信公道的灵魂撕成了碎片…只可惜他们不是真正的狼群,从来不懂得分享,最终尔虞我诈,互相残杀,落得个人为财死的下场。
冷风从窗户上的破洞灌入房间里,发出刺耳的呼啸声,徐浪不禁打了个寒战,赶紧想办法先用报纸和塑料包装纸把窗户封死,等明天再找人来修窗户。
但是从柜子里找剪刀的时候,徐浪无意间发现了一把水果刀,他从来不削果皮,家里根本没这玩意。
“奇了怪了…这谁的东西放在我这儿?最近又没人来过,除了…”
徐浪正琢磨到一半,眼瞳骤缩,猛然想起了什么,脑子里嗡的一声,只感觉一股恶寒顺着脊梁骨爬上了后脖颈——那晚吴刚来找自己根本不是来躲债的,而是来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