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肃乐也道:“绍兴府时监国临朝,那是无奈之举,况且朝廷仅占绍兴府及周边十余县,兴国公应该深知此情,可如今朝廷有九府之地,更有南都在手,理该拥立称帝。”
王之仁有些不耐烦,道:“你们有你们的道理,吴争也有吴争的道理,本公今日无非是做个中间人说和说和,你们真要固执己见,那本公也就没办法了,你们好自为之吧。”
说完起身道:“吴争之前说的,你们也都听见了。你们若是不愿入阁,那就辞官回乡吧,若是愿意,那就继续长平公主监国……其实本公也奇怪了,吴争说得有道理啊,反正监国自此不署理诸事,军政大事皆交于内阁,二位何必为执意拥立鲁王呢?”
这话让陈子龙二人一愣,连忙问道:“什么入阁,什么监国不署理诸事……兴国公且慢,将话说清楚了再走不迟。”
王之仁心中暗赞道,吴争这招倒是有效。
“本公其实也不是太清楚,这都是吴争筹谋的格局,用意是保持朝堂中权力平衡。简单来说,就是虚君权,实相权……只是相权被分解成五人,虽设首辅,但首辅并无实质特权,与其余四阁臣权力相平。”
钱肃乐、陈子龙惊讶起来。
惊讶的原因有二,在他们看来,如今吴争胜券在握,该是显露他狼子野心之时,就算要粉饰颜面,可对于权力的贪婪也应该暴露出来了。
可现在,吴争竟提出这么个根本不算折中的方案,甚至其中的实力对比更趋向于他们。
这如何不让钱肃乐、陈子龙惊愕?
如果真是这样,他们这样防备、诋毁吴争,岂不是枉作小人?
还有,如果虚君权,实相权,这不仅是对监国乃至以后皇帝权力的钳制,如果吴争真有篡位窃国之意,这种政治格局,岂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到时他登基称帝,可君权如同虚设,这篡位还有意义吗?也就是个名头罢了。
钱肃乐、陈子龙面面相觑,心中暗思,难道自己真误会了吴争不成?难道吴争真是个被自己误会的忠臣?
钱肃乐想了想问道:“内阁五人,如何分配?”
王之仁答道:“吴争的预案是,文三武二,不过如今我朝力图复兴,战争必是不可或缺的手段,所以须维持武三文二一些时日。本公对此没有异议,二位以为如何?”
钱肃乐、陈子龙更加惊异,如果说虚君权,实相权,吴争断绝了自己篡位的实际意义,那么现在王之仁所说文三武二,哪怕是武三文二,都将使得吴争实际操控朝堂变得非常艰难。
吴争只是个短时间内迅速崛起的武臣,就算再显赫一时,也无法扭转他根基浅薄的实质。
人心非常复杂,就象是面前的王之仁,虽说现在坚定地站在吴争这边,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因利益的分岐,瞬间翻脸、反目成仇。
何况文人之中,钱、陈二人自认号召力是巨大的。
所以,王之仁说的这两点,让钱肃乐、陈子龙震惊得浑然摸不着自己的头脑,他们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而心底差点就以为自己误会、错怪了吴争。
可钱肃乐、陈子龙终究不是毛头小子,他们的阅历,让他们下意识地去怀疑任何事,哪怕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事有反常必为妖,二人之间的眼神,所传递的不外乎这个意思。
“敢问兴国公,吴争可曾经说起,内阁五臣的具体人选?”钱肃乐问道。
王之仁心中暗道此事有戏,因为他是清楚吴争所拟人选名单的,而这个名单显然对文臣、清流有利。
王之仁答道:“吴争确实说起过,按他的意思,如果二位肯化干戈为玉帛,同心协力一致抵抗满清,内阁五人中,二位将居其二。”
陈子龙急问道:“那其余三人是谁?”
王之仁道:“吴争的意思,本公勉为其难,忝居其一,至于另外二人,吴争只取一个席位,另一位,当有已定四阁臣廷推之后决定。不过吴争想推举谁,本公尚不清楚。”
陈子龙急忙追问道:“按兴国公所言,吴争……他竟不入阁?”
王之仁点点头道:“没错,吴争当着本公的面承认,他无意入阁。”
钱肃乐、陈子龙的眼神怪异起来,他们相视之后,心中都越来越觉得此事蹊跷。
吴争哪怕真是忠臣良将,依他的功劳而论,入阁是情理之中。
可现在,他虚君实相的建议和筹谋内阁五臣的比例,都已经让二人诧异。
而现在听到吴争竟主动不入阁,这就不是忠臣良将的范畴了,而是圣贤了。
吴争是圣贤?
这个念头,让钱肃乐、陈子龙面色古怪地直想笑出声来。
王之仁看着二人的脸色,心中诧异起来。
之前二人的反应,让他萌生此事说得通的错觉,但现在,王之仁感觉不对劲。
钱肃乐、陈子龙绝不是心动的神色。
王之仁心道不妙,突然想起吴争的交待,于是道:“吴争有几句话让本公转达二位。他的原话是,合则两利,分则两害,若二位定要分裂,所造成的后果二位很清楚,吴争大不了率部辗转于海上,占几个小岛,也可安生渡日。”
陈子龙嘿嘿一声,问道:“完了?”
王之仁心中一叹,点头道:“完了。本公言尽如此,二位慢慢考虑吧。”
说完,王之仁转身欲回。
此时陈子龙开口道:“且慢。”
王之仁心中一喜,赶紧回头问道:“卧子先生可是转变了心意?”
陈子龙冷冷道:“劳烦兴国公转告吴争,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陈某自知才能浅薄,不足以担当阁臣重任,让他另觅贤能吧。”
王之仁闻听心中一凉,转向钱肃乐问道:“钱大人之意,也是如何?”
钱肃乐看了陈子龙一眼,点头道:“若吴争执意拥立长平公主,钱某只想请辞还乡。”
王之仁脸色黯然,默默向二人一拱手,一言不发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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