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赤霞想喝酒,最好的陪客就是袁爵。袁爵是一个和尚,法号圆觉。青壮时耐不住佛门寂寞,于是还俗从军,至广西平乱,与燕赤霞同在广西都元帅章伯颜帐下听令。
袁爵也是一名快意汉子,与燕赤霞交好,双方有着过命的交情。燕赤霞的拳脚和手上功夫、剑术都是得他所传。只是袁爵在战乱中被箭矢射瞎左眼,腿也瘸了,无法从士。只再次回到当初出家的龙谭寺。改回原来的法号圆觉,功封住持。
龙潭寺就在临清县城外的龙潭村,村里有一个水潭深不见底,故此得名。燕赤霞将家室安在临清县城,有多半原因是因为圆觉和尚就住在龙谭寺。两人亦师亦友,关系最是深厚。
燕赤霞一得有空,就会到龙潭寺与圆觉和尚一起喝酒。就是没空,时不时也要抽出时间,到龙潭寺陪陪圆觉和尚。因为圆觉和尚已年过天命,即将六十。
临清县龙潭寺在历史上甚有些名气。这是因为后周世宗柴荣之部下昆仑大师曾在此落发为僧,昆仑大师身怀武艺、擅长医道,在龙潭寺立门授徒,并研练出以腿功见长的潭腿。
送走刘福通过后,燕赤霞也没有记在心上,依旧如往常一样穿梭于鄄城和临清县之间。因为忙着督促治水事宜,端午节那日燕赤霞并没有去探望圆觉和尚。过后才提了些酒肉上门,找对方一起打打牙祭。
许久不见,燕赤霞和圆觉和尚就躲在龙潭寺的僧舍里饮酒吃肉。
只要到了这个时候,燕赤霞就没有了平时朝廷命官周正的高大上形象,而圆觉和尚也再也没有了平时慈悲为怀的高僧做派。
两个人捋起胳膊,翘起二郎腿的也不知吃喝了多少,双方都有些醉意。天南地北的胡吹海聊着,吹嘘着当初在广西平乱的快意与惊险。
就在此时,房门被人推来,一个小沙弥慌慌张张冲了进来,气喘吁吁的对着圆觉和尚和燕赤霞说道:“住持,不好了,有官兵围住了寺院!”
听到这话,圆觉和尚和燕赤霞惊出一身冷汗,连忙抽出刀剑擎在手里。过后才发觉这是在龙潭寺里,早已不是当年腥风血雨的广西贺州。
圆觉和尚把刚从枕下抄出的单刀拍在桌案上,瞪着小沙弥,恨恨说道:“鬼叫什么!你没看到我正和州判一起喝酒吗?”
“我这住持是官家册封的,濮州判官也在这里。你怕个甚球!”
“龙潭寺是官封的寺庙,他们不敢轻易进来拿人。你歇歇气,慢慢道来!”
见小沙弥如此失措,打搅了两人的兴致。燕赤霞虽然有些诧异,却是没有说什么。任由圆觉和尚问话自己则不吱声,慢慢地呷着杯中的残酒,微眯着眼睛扫视着小沙弥,听他说道。
见住持如此盛火,小沙弥也是惊了一跳,等圆觉和尚问话后,才不断的抚着胸膛说道:“住持,我没有鬼叫。那些官差就是来抓州判的。说是州判勾结匪人,意图谋反。”
“师兄们在阻着他们不让进寺,但他们强闯,怕是不久就要来到这里。”
这话一出,燕赤霞差点被酒呛着,连忙把酒吐在一边。
圆觉和尚和燕赤霞相视一眼,发现对方也是云里雾里,根本就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见此情形,圆觉和尚又向小沙弥追问道:“官差有没有说谁是匪人,怎么谋反?”
“有。说是匪首韩山童伙同刘福通一起在江浙造反,而燕州判与他们勾结。”
听到这话,圆觉和尚心里一惊,扭头就看向燕赤霞。问道:“你什么时候又和刘福通有联系了?什么时候的事。”
燕赤霞听到小沙弥的话语后,本来就正在疑惑中。如今听到圆觉和尚再问,想也没有想就答道:“就前两个月,清明节前些日子。你不是知道的么?”
“就是上回借船的事?”
圆觉和尚终于记起了清明节前,刘福通找燕赤霞帮忙找船南下之事。
不过他的还是有些不太放心,开始追问燕赤霞,接连问道:“就这些?”
“没有其它?”
“你有没有见过韩山童?”
“只此一次,没有其它。”
燕赤霞嘴里回答着圆觉和尚,心里却想起了当日那名韩姓男子。不禁开口问道:“那韩山童是什么人,可还有其它名字或名号,长相如何?”
“韩山童就是白莲教教主,自称明王。在南北两地广传白莲教义,妖言惑众。意图不轨!”
“韩明王!?”
燕赤霞听到韩山童自称明王就站了起来,惊呼一声。这才想起当初与刘福通相会那日那韩姓男子自称韩明往。
“呯——”
燕赤霞把手中杯砸在地上,恨恨说道:“刘福通欺我!”
燕赤霞当即向圆觉和尚介绍了自己那日见到的韩明往和杜姓书生一众人等的情形,恨恨说道:“想来当日那韩明往,多半就是韩山童。”
“想不到我待刘福通如兄弟,他却暗里阴算我!”
“定是如此!”
圆觉和尚听到燕赤霞这一番话,心里早已认定那韩明往就是韩山童。道:“万万没想到刘福通居然和韩山童搅和在一起。只是如此一来,我们如何是好?”
“还能如何,只能上折子自辩。”
燕赤霞无奈的说道:“摊上这种事,谁也没有个好办法。我只能暂时伏罪,上书自辩!”
说完这句话,燕赤霞就气不打一气来,想喝杯酒解解郁气,却是发现酒杯早已被自己砸碎了。
看着燕赤霞举着酒壶狠狠的灌了一气。圆觉和尚这才说道:“这怕是不妥。”
“如今朝中不比当年,奸臣当道,哈麻和其它奸臣坑瀣一气。高明如脱脱丞相都难以自保。何况你我!”
“当年你在都元帅帐下听令,得罪诸多官员和权贵,其中有不少就是蒙古人、金人。现在见你蒙难,他们岂能不落井下石。怎容你上书自辩!”
“你一个汉人,就是为官也是低人一等。”
“徒奈何!”
燕赤霞听圆觉和尚如此说道,也认为在理。只是自己急切间又没想到什么好办法。见圆觉和尚镇定的望着自己,如胸有成竹。忙开口问道:“不如此,那又如何?”
“大师莫非有条明路?还望不吝指点。”
见燕赤霞望着自己,圆觉和尚也没有客气,说道:“是不是明路不清楚,但总比你这样强。”
“你赶紧的跑出去找地方躲着,速速去信给抚州的都元帅。都元帅官居湖广左丞,正二品的大员。以他之显要和能力,要是愿意保你,想必比你上折自辩强个千百倍!”
“还真是这样,我怎么就忘记了这茬。”
听到圆觉和尚的话语。燕赤霞眼前一亮,连连称赞。说道:“那事不宜迟,我这就出门躲着。并给都元帅去信!”
说完,燕赤霞也不待圆觉和尚点头应声,扭身就走。只是刚在门边欲开门之际,却是回头对着圆觉和尚说道:“不行。我要是这一走,必定要牵连你受累。”
“还有我的妻子与孩子都将受累,包括我在陕地的母亲也是如此!”
“不行~不行。”
燕赤霞不断的摇着头嘀咕,慢慢走回桌案前。圆觉见此,连忙阻止燕赤霞往回走。推搡着燕赤霞说道:“去吧,家里我帮你照看着,不要担心。”
“我就是烂命一条,能吃些苦头换得你性命。也是天之幸事!”
“快走、快走!”
圆觉和尚拼命的把燕赤霞往外推,但燕赤霞就是不肯,站在原地不动。圆觉和尚见燕赤霞如此,正欲再劝说几句。就听到外面脚步不断响起。
官差已到门外团团围住,随即刀剑纷纷出鞘,声音不绝于耳。领头之人对着房内大声喝道。
“燕赤霞,你勾结匪首韩山童、刘福通,意图谋反。……还不束手就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