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说变就变,太阳下山前还是一片晴空,可是这天色刚黑,随着寒风四起,这感觉就像要下雪了。
“娘的,张老弟,您说的没有错,这天气是一年比一年冷了,这才几月,我看今年的雪又要来早了,这可是还少有的事情啊。”
小冰河的预兆越来越明显了,其实现在还不是很严重,庄凯知道,崇祯朝之所以会越来越糟糕,这和小冰河的到来有很大的关系。
这就像是大坝出现了蚁穴,还没有等护坝的人修复,这洪水又迫不及待的来了,大明这座大坝能不垮了才怪。
“是啊,周大哥,照此下去,这老百姓日子真的是不好过了。周大哥,您还是和我说说这个瓦窑铺民变的事情吧,我总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蹊跷。”
看着火光中不断掉落油脂的野兔,庄凯却没有任何的食欲,想到前方那些饥肠辘辘却被众多官兵围住的乱民,庄凯的心情也很沉重。
“能有什么蹊跷的,还不是官逼民反,那些泥腿子都是胆小得很,如果不是活不下去了,谁会造反,那可是杀头的买卖。”
一边翻着烤野兔,周百户一边随口的回答,反正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已经把庄凯当做自己人的周百户说话也没有顾忌。
“是啊,老百姓如果不是活不下去,谁愿意造反,只是小弟奇怪,据我所知,今年瓦窑铺这里也没有什么大的灾荒,虽然天气变冷影响了收成,但也没听说这里的庄稼绝收了啊,再说了,陕西那边可是比这边要严重,可是那边却没有人造反啊。”
保宁府过去就是汉中平原了,这里虽然是山区地少,可是气候还算可以,也不会像几年后那样颗粒无收,怎么会在这时候出现民变,庄凯也有点不明白。
“咳,老弟你不知道,其实这事情说起来很长,咱保宁府这里的情况明面上还好,可是老弟有所不知,这瓦窑铺附近的土地都不是老百姓的,早被蜀王圈了,现在瓦窑铺的那些乱民就是给蜀王种地的佃户。蜀王什么德行,老弟你会不知道,你说这庄稼要是减产了,蜀王会免了这些苦哈哈租子吗?”
说起这个蜀王朱至澍,烤着野兔的周百户也是一脸的鄙夷,而且对这个王爷也没有一丝的敬意,就他这份胆量,在这个时代可是少有。
“是的,那个蜀王在这四川可是作威作福,虽然他不用纳税,可是那霸占的土地,租子却是别人的好几倍,还不能退佃,不然就把人全家抄了。这里是他的佃户,那就难怪了。”
对于这个蜀王朱至澍,庄凯不管是前世还是这具身体的记忆都很清楚对方的德性,听到周百户这样一说,也很认同的附和。
心里同时想着——这也难怪后来张献忠一打下成都就迫不及待的把这个家伙给宰了,还连他的家人嫔妃都没有放过,看来这家伙民怨实在是太大了啊。
“呵呵,其实这还不算,有件事情老弟你是不知道,这蜀王不知道听那个家伙说今年是好日子,他的陵寝可以提前修建了,这不,这些交不起租子的佃户就成了修陵寝最好的人选了,可是老弟啊……”
说到这了,周百户咧咧嘴啧啧出声。
“啧啧……你不知道,那蜀王选的陵寝位置有多险要,这第一批去修缮的人绝对是有去无回,这些苦哈哈也不傻,反正去修陵寝是死,造反也是死,还不如反他娘的,说不定官府来个安抚,那就可以免了蜀王的劳役了。”
听到庄凯也附和自己,周百户更加的没有顾忌了,洋洋洒洒的把这次民变的是非缘由都说了出来,听得庄凯不禁嘘嘘出声,对这个蜀王也是恨得咬牙切齿。
“张老弟,其实这个蜀王还不是最可恶的,你知道陕西的灾害比我们这里要厉害吧,可是为什么陕西还没有民变?”
说到兴头,周百户又把话头从蜀王转到了陕西。
“因为那个秦王吗?这个我知道,那个秦王和陕西的三边总督杨鹤关系不错,而这个杨鹤可是对造反很敏感的官员,有他在,难怪这陕西还没有造反。“
其实庄凯对陕西的秦王倒不是很了解,但是这个杨鹤在后世的史书上可是很出名的,虽然最后因为剿灭张献忠不利被崇祯处死了,但那是后来,现在他在陕西的名头可是不小,特别是对待那些造反的人,这个杨鹤的手段可是多多。
“老弟,杨总督只是一方面的原因,那秦王才狠呢,谁要是造反了,他不单单要杀头,还把人家的祖坟都给刨了,有女儿的漂亮一点的,全部拉到王府里面去淫乐,你是不知道这秦王的女人有多少,啧啧,据说他一个晚上得换好几个女人……”
那野兔烤的一片焦黄,不过还是差了点火候,周百户拿到近前看了看,又撒了点盐粉,这才再次靠近火堆继续翻烤,这嘴巴却也没有停,一边数落着那个秦王,一边啧啧的感叹,看他那模样,分明就是羡慕秦王那种夜夜新郎的日子。
“这个秦王的确该死,我看他老朱家就没有几个家伙是好的,比起庙堂上哪位,这些王爷过的更像是帝王般的生活。”
说实话,两世为人的庄凯对崇祯这个亡国之君更多的不是痛恨,而是同情和可怜——自己殚精竭虑的为了大明甚至连口荤腥都省了下来,可是那些兄弟宗室却个个都过着酒池肉林的生活,在国家危难之际想的都不是如何挽救这个将倾的老大帝国,而是胯下或肚子里的那点事情。
“咳咳,老弟,你可是文人,这话也就现在没有外人,我们哥俩说说。不然那些东林一流给你奏上一本,到时候遭殃的可不单单是你一个人了。”
听到庄凯说得比自己还要露白,周百户也是一惊,差点就把手中快要熟的野兔给烤焦了。
“放心吧,周大哥,这点我还是清楚的,虽然现在那些阉党锦衣卫之流已经失势,这民间的言路也放开了不少,但是那些言官之流的可不比那些阉货要良善,我这次急着去京城,也是因为我大兄一句无心之言被冤枉下了大狱……”
“哦……张大郎不是去参加会试了吗?以他的才学,金榜题名应该不是很难,怎么会……难怪老弟你这么着急的要赶往京城。”
听到庄凯说起自己的大兄,这位周百户应该也认识张知贤,一听到庄凯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救自己的兄长,也是一脸惊奇的问道。
“还不是被小人之流所诬陷。说我大兄写诗为魏忠贤那阉货鸣冤,这都哪里跟哪里的事啊?我张家人几代清流,和那魏忠贤那有什么关系,我大兄再糊涂也不会做这种事啊。”
“哎呀,那可就糟糕了,不管这事是不是真的,既然被扣上这样的帽子,那就危险了,虽然你周大哥是一介武夫,但现在朝堂里面那点事,我还是清楚的,那东林一党借着当今圣上铲除阉党,已经在朝廷里做大了,这些人最敏感的就是阉党的残余,你大兄被扣上这帽子,那还不得被他们往死里整。”
这时候野兔已经烤好了,香气早就弥漫了整个营地,但此时两人谁也没有顾得上这快烤焦的兔肉,都是一脸焦急的看向了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