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恩妥的眼神变得呆滞，她的脸上满是害怕的表情，显然她是陷入了某个可怕的回忆当中。
蒂姆有些震惊，这么一来，人类这边不就跟魔族一样了吗？烧杀抢掠，连未成年的小孩子都不放过，人类...对魔族来说人类是什么？
是用来发泄欲望的吗？是用来提升实力的吗？还是强盗、刽子手、引起战争与杀戮的敌人？...
蒂姆有些明悟了，看来不管是人类，还是以魔族为代表的亚人，大家都是一样的啊。
因为种族不同相互敌对，因为利益关系、争夺有限的资源而相互杀戮，又因为杀戮而相互仇恨...
蒂姆沉吟片刻，决定现在先不想这么复杂的问题。
伸出手摸了摸莉莉恩妥的小脑袋，蒂姆想将她从噩梦一般的回忆中拉回来。
她的淡粉色头发摸着挺舒服的，就是脑袋两边有两个小角，摸着有些硌得慌。
等等...角？
是吗，莉莉恩妥是一只【角魔】吗，蒂姆摇了摇头，全力和绳结作斗争。
好一会儿，蒂姆才将绳子给解开，他松了口气，又摸了摸莉莉恩妥的小脑袋，向她微笑着问：
“莉莉，现在感觉怎么样？”
“莉莉好饿，而且好难受。”
兴许是察觉到蒂姆不会伤害她，莉莉将床单拿开，露出胸口一个圆形的复杂纹章图案，正在缓缓发出黄色的光。
“这个东西在，莉莉好难受。”
蒂姆凝神，发现这应该是一个契约术式，有人给莉莉恩妥签订了契约。
这应该就是高级的奴隶契约了，因为一般的奴隶契约是不会发出黄色光芒的，这一点蒂姆知道。
这下可难办了，蒂姆心想，自己对契约诅咒虽然是有些了解，但也仅仅是书本上的浅薄知识。
关于诅咒真正深奥的知识在骑士学院自然是不可能学到的。
但是为什么会难受呢？
按道理说契约只有在被违背的时候才会发挥作用，现在莉莉她什么也没做啊。
蒂姆有些纳闷，也想不明白，反正解不开这术式，莉莉恩妥就不可能逃脱，那自己杀那两个畜生还有什么意义？
不，至少这世上确实是少了两个祸害！
“人类的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呢？”
见蒂姆盯着自己的胸口发愣，莉莉恩妥有些不好意思。
但是她觉得自己不能遮住这个印记打扰到蒂姆的观察，想了想，她决定出声提醒蒂姆。
“我叫蒂姆，蒂姆·潘德拉贡。”
蒂姆收回目光，重新将床单给莉莉恩妥盖上了。
“蒂姆哥哥，你是要帮助莉莉吗？莉莉好高兴...”
蒂姆有些不忍心看莉莉恩妥期待的眼睛，什么帮助啊，有这个该死的契约在，我根本无法对你做到任何事...
蒂姆叹了口气，最后一次摸了摸莉莉恩妥的小脑袋，然后被她两个小角硌到了。
...我已经没有这个资格吗？
是的，蒂姆已经决定撇下莉莉恩妥了，他说到底也只是一个乡下来的土包子，不认识什么会诅咒的巫师朋友，为了奈娜，他更不可能以身犯险收留一个魔族。
蒂姆有些心灰意冷，他站起身来，想要转身离去，却被莉莉恩妥拉住了裤脚。
“蒂姆哥哥，你要走了吗？...因为莉莉是魔族吗？”
蒂姆回过头来，这一次他没有笑，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嗯，我知道了。那再见了，再能和你见面就好了呢，人类的蒂姆哥哥，你和别的人类不一样，你是好魔，不，好人。”
蒂姆没有微笑，莉莉恩妥却笑了，虽然她笑得有些勉强。
她很懂事，她在努力让自己不去依靠蒂姆，她是一个魔族，她知道一定不能给救了自己的蒂姆再添麻烦了。
感觉到被莉莉恩妥拉着的裤脚一轻，蒂姆转身离去。
他现在都没心情检查那些木箱子里藏的是什么了，虽然蒂姆知道那一定是违禁物品。
但是那又跟他蒂姆有什么关系呢？
他从原路返回，从屋顶跳下来，哲尔巴一溜烟跑过来问道：
“怎么样蒂姆？我刚刚听到了打斗和惨叫的声音，你没事吧？”
蒂姆摇了摇头，将里面的两个畜生试图上洛奴隶小女孩，被他发现，在自卫的过程中将他们杀了的事情告诉了哲尔巴，只是隐去了莉莉恩妥是魔族的事情。
“可恶！原来是这档子烂事！”
哲尔巴显得有些愤怒，但是他也为蒂姆能说杀人就杀人而惊讶。
“那孩子也是一个可怜人啊。”
哲尔巴有些感叹，蒂姆知道他在说什么。
在洛尔，只有未婚者之间生下的小孩才会是奴隶，其余情况下，洛尔法典是不会将未成年人降级为奴隶的。
哪怕是两个奴隶的孩子，只要他们是用契约结婚了的，在任一净守石碑上有记录，他们的孩子都只会是平民。
不过一般情况下奴隶也不可能会有钱购买婚姻契约。
“杀人...什么感觉？”
面对哲尔巴的疑问，蒂姆只是笑了笑：
“什么感觉都没有，硬要说感觉的话，清理了两个渣渣，嗯...就像是大扫除之后的感觉吧...”
哲尔巴有些想笑，大扫除...这，算了，不问了，估计蒂姆也不想仔细描述，也对，这问题的答案怎么想怎么像是杀人狂的内心告白...
“那现在怎么办？回去？”
“嗯，回去吧...”
........
日子照常继续，早起洗漱之后是晨练，然后是进食、上课、进食、练剑、进食、看书...本应该是能让蒂姆感到安心的充实日子才对，可是蒂姆就是安心不下来。
这些日子蒂姆的心境十分浮躁，一想到莉莉恩妥，一想到人类与亚人的关系，还有一直以来自己所受到的教育，蒂姆就心烦意乱。
甚至连带着，他开始晚上失眠，白天上课的时候都不能保持专注了。
这一天，蒂姆像往常一样结束了剑术的授课，正准备去往食堂的时候，却被老师给叫住。
“蒂姆，你先等一下。”
“麦哈德老师？”
麦哈德注意到了这个从乡下考进来的勤奋学生最近似乎不在状态，他决定帮他一个小忙。
“蒂姆，你最近的剑术进步很小啊，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
蒂姆有些受宠若惊，因为骑士学院的老师都是高高在上的正牌骑士，平时都只会尽到作为老师的教导义务。
学生的私事他们几乎不会过问，更别说是主动询问学生的烦恼了。
蒂姆深吸一口气，他没经过太多思考，问出了一直困扰着自己的问题：
“老师，请问人类与亚人是什么关系？”
听了这个问题的麦哈德眼睛都张了张，因为这个问题也困扰过他一段时间。
能问出这个问题，蒂姆这小子已经接触过亚人了吗？
麦哈德心中微凛，他背着手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正在缓缓下沉的红色太阳道：
“在我还不是教导骑士的时候，我做过一段时间的征战骑士。
第一次我被派出执行征战任务之后，我也抱有了和你一样的疑问。”
麦哈德回头看了蒂姆一眼，似乎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他沉吟片刻接着道：
“在我看来，亚人除了外表和一些文化习俗之外，其余的地方和人类没有差别。”
蒂姆有些吃惊，他没想到麦哈德老师竟然真的就回答了他的问题，要知道，麦哈德所说的东西和教科书上的知识是完全相悖的。
“他们也有爱情、亲情、友情，也会难过、伤心、痛哭，为了保护家园，他们也会主动牺牲，他们也懂得礼仪，他们甚至拥有美德。”
蒂姆看见麦哈德的嘴角露出讥讽的笑容，不禁有些惊愕。
“但是那又如何呢？
我曾经也像你一样懵懂困惑，直到那一天，我最亲爱的妻子被狼人袭击，差点丢了性命。
你知道那种感受吗！”
麦哈德的情绪明显有些激动，他对蒂姆说话的声音有些太大声了。
“后怕！懊悔！我更庆幸自己幸好没有酿成大错！
就算他们跟人类一样善良，他们也同样与人类一样充满罪孽，所以，我开始专注于爱情。
别的东西都不想，我只想着怎么让我的妻子幸福，让我的孩子幸福，这就够了，不是吗？”
蒂姆恍然大悟，对啊！奈娜，我的奈娜。我竟然会为了那些与我不相干的异族而差点忘了你？！
啊！！我真是该死！！我真是该死啊！！
蒂姆脸色发白，被麦哈德这么一提点，他如梦初醒！
是啊，就算亚人与人类完全相同又怎么样？
人类之间都还会相互残杀呢！我难道还指望亚人与人类达成永远的互不伤害不成？
随着心中的浮躁感倏然散去，蒂姆向麦哈德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并且深深弯下了腰：
“非常感谢您的教诲，麦哈德老师。我想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去吧，试炼的时候，争取拿个好成绩，今年试炼成绩的第一名，可是会免去骑士考核直接被授予成为骑士呢。”
麦哈德一直望着窗外，头也没回，随意摆了摆手，听了这消息的蒂姆眼睛都瞪圆了，他努力按耐住心中的激动，恭敬地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