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晚上。
大概十一点,新兵们按总教官命令行进了第一个130公里,总共十一个小时。
基本上没人落下。
但到休息的时候,几乎所有新兵都立刻入睡了。
他们只有五个小时睡觉,然后继续行进,李斯夜让每个宿舍组成小队,每个小队必须有个人看哨,每个小时换哨一次。
考虑到陈伯启的体质最弱,4班714小队让陈伯启先睡,隆喜贵头哨。
其他便很快围成一圈,睡着了。
他们已经换上野外作战服,能够隔绝虫蚁,也能够提供良好的透气性。
4班714小队的驻扎地就在山坡上,一片植被较少的草地,附近都是4班的小队,霍心仪和5个带组教官轮流巡查每个小队,看看有没有偷懒不看哨的人。
隆喜贵坐在离714小队不远的地方,巡查教官刚刚过去,隆喜贵就找到一块山石坐下,喝着水打哈欠。
“你不能轻怠。”李斯夜爬上来,发现了他。
“啊!长官!好!”隆喜贵吓得一个抖擞,立刻站起身敬礼,甚至紧张到将水瓶子都扔掉了。
李斯夜招招手,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得了,坐吧,胖子。”
隆喜贵恭敬不如从命,马上坐回山石,锤着腿。长时间行军让他感到疲惫,这还只是第一天。
李斯夜看了一眼隆喜贵,望着满天星星,沉浸其中:“我在623团有个战友,跟你蛮像,我们叫他大饼,也是一个开朗的大胖墩,三百多斤吧。”
隆喜贵不敢随意接话,一边听着总教官说话,一边也跟着抬头,看着满天星星。
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接触过大自然,因为生活区的高墙和建筑阻止了树木入侵,他甚至没有听过鸟叫声。
现在,他不仅躺在了杂草丛生的地上,不仅听到鸟叫声,还要防着虫子。
隆喜贵也没想过,自己余生都会在野外度过,也许有机会进星星之丘轮休。
但是生活区,除非特许,在外驻扎的猎异官是不能随意进入生活区的。
一旦发现,会被视为叛逃。
李斯夜掏出一盒烟,拿出一根,点上,深深地吸一口,然后重重地吐出去,就像把所有积压的情绪都宣泄出去了。
“他教我抽烟的,我第一次还被呛着了,”李斯夜只抽了第一口,就马上将香烟丢在地上,用脚捻灭了它。“有害身体,差点忘了。”
隆喜贵满头雾水,不知道李斯夜怎么忽然就在他这坐下了,但觉让总教官一个人说话,未免会令他尴尬,便说:“那他呢?没到轮休时间?”
“他啊,死了,”李斯夜平静地像天上的星星,“被战匣活活抽成人干,三百多斤的胖子,几分钟就变成四十多斤的骨架。”
隆喜贵沉默,捡回水瓶,灌了自己一口,说:“是因为异者吗?”
“嗯,”李斯夜拔起一根狗尾巴草,把玩着,“我们团驻扎在夏阳南方的边境,经常能够碰到试图从海上闯进夏阳境内的异者。”
“我们小队六个人,半夜时轮到大饼放哨,便休息去了,”李斯夜试图用狗尾巴草划一个小房子的图,但失败了,“我们的哨所大概就这样,不远。”
“异者来临时,我们没有收到大饼的警报,他还在靠近海边巡逻着,所以我们松懈了,一下就睡着了。”
“我是被战友的惨叫声吵醒的,异者正在撕开他的腹部,其他人都死了,整整三只异者,在我们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潜进哨所,”李斯夜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我第一个念头便去拿战匣,我们穿着作战服入睡的,作战服里也会放上一两颗心石。”
“我用两秒开启了不太完整的形态四,杀掉第一只异者,它只是一个低阶异者,”李斯夜眉头皱皱,呼一口气,“但是另外两个,都是高阶异者,它们能力,一个能让我失去力气,一个能把肢体强化到比钢铁还硬的物质。”
“在我以为我要死的时候,我们的哨所被切开了,”李斯夜平静地讲述他的回忆,冲隆喜贵笑了一下,“大饼开着形态五,直接切开哨所闯进来了。”
说到这里,李斯夜狠狠地揉揉太阳穴,这段记忆他不是很想提起,但还是继续说到。
“大饼是个B级,他身上只有一块绿晶和一块红晶,我知道他都用完了,他的身子萎靡地很快,他的血肉都喂给了战匣。那时候,我和大饼才知道,他战匣真正的特性是什么,”李斯夜勉强笑了,“居然是米。”
隆喜贵也笑了,特性居然还能是米?
李斯夜站起身,拍拍尘土:“大饼是可以逃的,他跑回来,只是因为,他说他没有放好哨,让敌人潜进来了。”
“他杀了能够软化力气的那只异者,就在我面前变成了人干。也多亏他这几秒,我的战匣才能转换成形态五,”李斯夜叹息,夜色昏黑令人看不清他的表情,“我干死了那只异者,但我的小队只剩下我一个人了,雷团长怕我精神失常,带我回基地轮休。”
融合度等级不同会影响形态转换的时间,也会限制猎异官的战斗力,B级在投喂中阶心石的前提下,最多只能到形态四,再上就只有透支生命给战匣。
大饼是个汉子,隆喜贵也站起身,笔直。
李斯夜走了,留下个背影和声音,“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我很看好你,你我都是普通人,我不知道你的融合度多高,但我和你一样,从普普通通的家庭出身。当你穿上兵服的时候,你要记住,撑着你腰杆的是职责,你站着这里,就是要守卫家园、守卫同伴。”
要是一个从未经历过死亡的人听到这番话,说不定会觉得不耐烦。但是,隆喜贵,他是从红龙号下来的人,他亲眼目睹过手握战匣,却被异者活生生吞吃的猎异官。
李斯夜虽然平平静静用他不太娴熟的话语来讲一个故事,可听在喜贵心里,很不是滋味。
隆喜贵怕死,怕累,更怕保不住家人、保不住伙伴。
他在夜里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