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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剑下楼中(下)

正在这时,剑下楼中的众多食客忽的喧闹起来,从一楼至顶,一层一层喝彩传来,让陈天佑和燕罗二人也转过目光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天井正中的戏台上,好像已经一曲唱罢,后台跑龙套的小厮撤下了之前唱戏用的物件,又搬上来个长桌,这时一个长衫老生快步上台,瞧着阵势像是说书。

台下观众倒是突然兴奋起来,喝彩吆喝此起彼伏,好像都在这等着说书老生上台表演。陈天佑和燕罗二人见着这说书老生这么受欢迎,都来了兴趣,转身面向戏台看着老生说的是哪一出。只见这老生站在方桌旁,伸手一拍木尺,“啪”的一声脆响,整个剑下楼顿时就安静下来。

老生抱拳行礼道:“剑下楼老生聂修言,多谢各路英雄豪杰捧场。”

“想必昨日一段‘剑仙孤身闯密教’各位都还满意,都等着今日这一场。在座那些没听过老聂昨日那段的也莫着急,老聂马上就给各位言简意赅说上一说。”

老生拍了拍衣衫,清了清嗓子。

“上一回说道,当年武林各路英雄豪杰与羽林军结成‘剿密军’,已是压上密陀兰教门前,就要一举踏平这群乌合之众。可横生变故,原来名满天下的原成云大侠当年竟没有死于密陀兰教之手,而是被密陀兰教教中囚禁于西域,密陀兰教这时以原成云性命为要挟,顿时乱了剿密军的阵脚。就在这进退两难之地,剑仙易自翩孤身一人闯入密陀兰教之中,连败密宗几十名高手,终于将原成云大侠救了出来!而剿密军与密陀兰教大战也一触即发!”

说到此时,才知晓这说书老生说的乃是当年震动大唐武林气脉的剿密一战,这故事的主角自然就是易剑山庄之主杨平山的恩师,人称“剑仙”的易自翩是也。

虽然陈天佑燕罗都知这一场大战,但是还第一次听得这其中故事,都竖起耳朵听这老生的下文。

那老生又一拍木尺。

“虽说敌阵后方易自翩已救下了原大侠,可战场中,密陀兰教一群邪教教众使得都是些妖邪巫术,剿密军各路豪杰还没与敌人碰上面,就被一阵妖风沙石吹的天昏地暗,分不清东西南北。”

“临危之时,剿密军先锋一队中,杀出三位年轻高手,率先突破了妖术招来的混沌污浊,杀入敌阵,给身后的剿密大军拖延了时间。若问这三位前辈是何人,在座各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原家原落风,鬼医仇秦,以及如今与易剑山庄齐名的柳家堡堡主柳召鸿是也。”

“这原落风乃是大侠原成云之子,家传武学使的一把黑金大刀,一入敌阵之中犹如猛虎下山,左劈右砍狂风四起,无人能挡;而鬼医仇秦向来行事低调,在座各位怕少有听闻,但是剿密军中都传言当年原落风接不了仇秦空手三招,他一身医术毒术暗器身法乃是神鬼莫测,挥手投足,便有密陀兰教教众倒地身亡;柳召鸿前辈各位那边无需多言,柳家堡独门绝学《柳叶游身掌》最擅长这混乱占据,欺身插入乱军之中,八方身法眼花缭乱,谁都琢磨不得,一拳一掌必然打的一人吐血倒飞,撞的身后敌人七零八落。”

“眼见得三位前辈杀得密陀兰教教众肝胆俱裂,就要破了阵中施展巫术的妖众,可密陀兰教调遣又一批妖众,施展妖术,震得土崩地震,竖起山岩层层,将三位前辈困在其中。剩余的剿密军仍旧陷在巫术之中,只能被密宗教众一一击破,损失惨重。”

“就在这危机关头,西面碧空忽的一阵悠扬剑吟,传响百余里。仰首观望,那苍穹云端,仙风倒卷,青云流转,只见一人踏剑而来,从天而降,正是从敌后杀来战场的剑仙易自翩。”

“剑仙易自翩来到,屈指一弹冷霜剑,剑芒冲天而起,一道剑气纵贯天地,寒风暴雪蓦地冰封千里,那天地剑气浩荡劈下,顿时就破了密宗巫术笼罩,将剿密军与三位前辈救了出来。”

“易自翩一招剑诀破了敌阵,又救出了原成云原大侠,剿密军士气大振,转眼就逆转劣势,逼得密陀兰教节节败退。”

剑下楼中的食客听书正酣,却听戏台观戏桌里一尖细的声音道:“当众胡扯吹牛,老脸也不红一下,剑下楼还真的是厚颜无耻。”

此言一出,整个剑下楼中一阵大哗,纷纷寻找出声源头。案桌前的聂修言眉头一皱,就向台下望去。只见戏台正下方一身材瘦高长相猥琐的人半靠在椅子上道:“什么巫术剑仙,这个叫易自翩的要是真有这么厉害,还有剿密军什么事,一剑劈了密陀兰教就是。我看易剑山庄也就靠着这个叫易自翩的算命先生招摇撞骗混个名声,欺世盗名。”

聂修言人情此人,冷笑一声道:“原来是朱龙岗,我道是谁。怎么,拦路欺客强买强卖,被我家庄主捉住教训一顿,还不悔改,敢到剑下楼来放肆。”

朱龙岗大笑道:“你易剑山庄吹你家祖师爷神乎其神,来个欺世盗名,我哪能与你相比。”

聂修言一脸憎恶神色:“放屁!我家庄主行走江湖几十年,谁人不敬,谁人不服?哪是你这地痞恶霸随便诋毁的。”

雅座上的燕罗道:“乖乖,这家伙也真是不要命了,敢跑到剑下楼来撒野。”

陈天佑摇了摇头道:“江湖水浑,什么样的人没有。这个叫朱龙岗的,就是因为易剑山庄名满江湖不会随便对一个小角色动手,免得落个店大欺客、仗势欺人的把柄,所以才会这样肆无忌惮。”

那边,朱龙岗嗤笑道:“谁人不服?谁人不敬?还真是大言不惭。就杨平山那个老儿调教儿子的法子,还好意思说受人尊敬?”

“你!”聂修言顿时火冒三丈,就要踢开桌子下台与他算账。

朱龙岗也不管聂修言的怒气,道:“问一问荆州百姓,谁不知道易剑山庄大公子杨易之浪荡成性,不学无术,成日败他老子名头。诸位大概不知道,昨夜我在风月楼喝花酒的时候,还偶遇到你家公子。”

燕罗听到这,讶然问道:“不会吧,杨平山的儿子这么败坏他老子的名号?”

陈天佑看了看四周人的反应,再看台上聂修言的表情,仿佛都认证了朱龙岗所言不假,道:“看周围人这样子,估计还真有其事。”

聂修言站在台上,一时找不到反驳理由,气得满脸通红。但朱龙岗所言,荆州城确实妇孺皆知,易剑山庄大公子杨易之这些年荒废武学,纵情声色,平日里只会和城中富家子弟厮混,庄主杨平山都早就对他失望至极。

见到聂修言吃瘪哑火,朱龙岗得意万分,洋洋道:“若不是仰仗易自翩的名头,和你们到处吹嘘的本事,易剑山庄算什么东西,也就是个徒有虚名的花架子。等杨平山死了,我看易剑山庄还有谁能继承?”

这朱龙岗出言不逊,言辞愈加恶毒,聂修言终于忍不住,怒喝一声,一脚踢翻台上案桌,一个提纵跃下袭来,别看聂修言这年纪,一露山水竟是个一流好手,惊得周围看客慌忙后撤。可聂修言一拳提起,还没来得及打去,就见坐在朱龙岗身边的十几号人“噌”的拔出大刀长剑,将他挡了出去。

“呵,看来这是专门来找茬的,连帮手都叫好了。”陈天佑看着场下势子,一副看戏的表情。

燕罗饶有兴趣的盯着场内,道:“这个人也不怕易剑山庄找他算账。”

陈天佑倒空了最后一壶酒水,道:“这样的事情,荆州城里每日发生的多了去。易剑山庄那么大的势力,犯不着和这些小角色大动干戈。小虱子在大老虎头上跳来跳去,不是老虎打不过它,是懒得理他。这些人来剑下楼放肆,无非就是填补一下自己可笑的心理罢了。到时候不用易剑山庄出手,曾受过杨平山恩惠的江湖豪杰都会替易剑山庄教训这些跳梁小丑。”

朱龙岗见聂修言被挡了回去,洋洋得意道:“怎么,剑下楼仗着易剑山庄的背景要来欺客吗?也罢,再过些年,杨平山死了,你们这群家奴就没什么可耀武扬威的了。哦,你们易剑山庄还有个二小姐,听说姿色不错,倒可以招个入赘女婿给你们易剑山庄苟延残喘几年。”

他这话一出,整个剑下楼都有些喧哗,原本还算镇静的剑下楼跑堂小二和算账掌柜都突然变得神色。自己家大公子不济,连杨庄主都不护短,拿此做话头挑衅也就忍了,可二小姐乃是易剑山庄年轻一辈数一数二的高手,别说山庄里,就是整个荆州城也算颇有美名,哪能让着地痞恶霸出言侮辱。

聂修言此刻气得全身发抖,双拳攥的青筋暴突,若不是被朱龙岗的人拿刀剑按住,自己早就跳上前把这龌龊小人打的半死不活。

陈天佑滋滋喝完最后一杯,道:“这人算是自找死路了,马上就有人要替易剑山庄教训这混账了。”

陈天佑话音未落,就听见楼上一阵奇怪的“嘎吱嘎吱”摩擦声传来,片刻之后,一人道:“上好的稀奇玩物,买回家哄孩子喽。”

楼上飞下一大片青黄色的物件,只听一阵“呼啦啦”的木片摩擦拍打声。

这一片东西刚一落下,立马分散飘起,仔细看去,才认清竟是十几只木制飞鸟,扑打木翅,在半空中盘旋飞舞。

“秘制木鸢,大唐天下,独此一家,三钱银子一个~”

那木鸢忽的激烈振翅,发出一阵“兹啦兹啦”的木械摩擦声,就发疯似的俯冲下来,不住的叨啄朱龙岗和他的一群帮手。

“混账!什么东西!”

朱龙岗被这稀奇古怪的东西拍打的生疼,连忙倒退,操着刀剑驱赶。

说也稀奇,这些木鸢虽说是人工打造,竟然如活物一般,也懂的躲闪避让,转眼间就啄的这群人满脸的伤口。

剑下楼中的看客们见到这么稀奇怪异的东西,都纷纷打探这出手之人是什么角色。

陈天佑皱眉紧盯着这在场中盘旋飞舞的木鸢,似有些惊道:“偃师之术?没想到竟真有这种机关巧匠?”

燕罗也是第一次见过木头做的飞鸟竟然和活物一样,又听一旁的陈天佑似乎懂的这东西,连忙问道:“你知道这东西?”

陈天佑道:“古籍《列子》中曾记载有一个名叫‘偃师’的工匠,能用木头稻草制作出与活人一样的木械假人。后世工匠就将这种神乎其神的技术称之为‘偃师之术’,可是很多人都知道这门技术只不过是存在于想象中的传说罢了。没想到,居然能见到真的‘偃师之术’。”

“木头假人和活人一样?!”燕罗讶然而起,“这也太扯了吧。”

陈天佑紧盯着那盘旋在戏台下的十几只木鸢,道:“古人奇谈,到底是真是假也没办法考证了。不过你看飞在这的木鸟,不仅能认准目标,还能躲避攻击,这样奇妙的工匠之术,好像也只有传说中的偃师之术才能有此奇技。”

正说着,被木鸢戏耍了半天的几个人终于怒了,操起长刀,将身旁的大方桌挑起。一阵“噼里啪啦”碗碟碎裂,那大方桌面飞起,将木鸢盖落扑碎,摔出来一地的木片干草。

“什么人!活得不耐烦了!”朱龙岗手指铁剑,环视剑下楼所有看客,恨不得将这人扒皮抽筋。

“啧啧啧。”那人声又道,“十几个木鸢,可是我一两个月的口粮钱,给你就这么弄坏了,你要赔我银子!”

余音未绝,那三楼上一人影轻巧一个筋斗翻下护栏。这五六丈的高度,此人身轻如叶,飘然缓落。他足尖方一触地,就身形暴动,陡然一道黑影直奔朱龙岗一拨人而去。

众人那见过如此迅猛狂暴的身法,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朱龙岗的惨叫已退出两丈开外,被那人单手提起,推在墙上。

朱龙岗身边的十几个帮手面面相觑,哪里能想到有如此匪夷所思的身法轻功,竟然在他们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从他们中间带走一人。

这时,剑下楼中众人才看清此人面貌。此人看起来三十岁的年纪,身材修长,衣着朴素,虽然麻布灰衣打着补丁,但也干净利落,长发用一根草绳简单束起,实在是平凡的毫无特色。

朱龙岗被他单手提着,满脸涨得通红,怒道:“混账东西,活腻歪了。”说着,就叫嚷着让帮手把这人给活剐了。

此人抽了抽鼻子,另一手从祝龙岗怀里摸索了半天,掏出来一个小荷包,他用手掂了掂,道:“才这么点银子,怎么赔我木鸢的钱。”这“钱”字还未出口,此人身形猛然消失,待“钱”字声传来,就见身后朱龙岗的帮手里两声闷响,就倒飞过来两个人,把站在原地朱龙岗砸的七荤八素,肋骨瞬间断了两根。

“好厉害的身法!”剑下楼中看客们倒吸一口凉气,早已被此人神鬼一般的身法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人坐在戏台台阶上,抖开朱龙岗的荷包,数了数银子,抬头又向他们一帮人问道:“这才三两银子,我可是十七个木鸢,好歹也能卖个五六两。你们家老大出门就带这点钱?”

躺在那边的朱龙岗咒骂着爬起来,忍着胸口火辣辣的疼痛,骂道:“给我把这个混账剁了!”

看着朱龙岗剩下的十来个帮手杀气腾腾的逼迫而来,这人摇了摇头道:“看来你们是不打算陪我钱了。”

“唉”这人叹了一口气,“我今天算是亏大了。”

说着,他一招手,又飞起两只木鸢,笔直的向对面飞了过去。

这一会,这群人学乖了,连忙后退,又要挑起方桌来挡这两只木鸢。

可是,他们刚退了几步,那两只木鸢忽的向上飞起,发出一阵尖锐嘶鸣,腹部裂开,弹射出七八只飞刀。这群人猝不及防,大嚎一声,痛的倒在地上屁滚尿流一般。

那人一伸手,收起飞回的木鸢,随意摆弄一下,就将两只木鸢重新拆成木片零件,收回怀里。他一脚踢开一个滚在旁边的人,道:“别嚎了,死不了。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就这点本是还来找剑下楼叫板。”

朱龙岗狼狈的爬起来,还本想骂上一句,可稍微动气,断骨就戳的他直翻白眼,只能被帮手们架着逃了。

剑下楼的看客们见着这人神鬼莫测的身法和闻所未闻的木工巧匠,都高声喝彩,都招呼小二重摆上酒菜,要和此人结交一番。

聂修言和剑下楼的掌柜也正要向此人道谢,可人群一阵攒动,走近的时候,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陈天佑道:“没想到不仅会‘偃师之术’,连轻功身法都前所未见,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说着他转头训斥燕罗到:“小兔崽子,看到没有,荆州卧虎藏龙,你以后……”陈天佑还没说完,就发现坐在对面的燕罗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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