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君竹用力揉捏着自己的太阳穴,以缓解和舒活血管承担的沉重压力。
天可怜见,他今年不过三十又六,便已踏入魔道大师的境界,又担任了雷石城的魔道学院院长,是不折不扣的青年才俊,炽羽岛大会上他也是作为“年轻院长”而被邀请参加,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好时光。
结果这位年纪轻轻的院长,一夜之间就体验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从巅峰直坠谷底。自从昨日被天下第一人委以重任,他就开始疯狂脱发,一夜之间就织出了一层青丝枕巾。如今更是心绞痛,脑淤血,多般病症齐发,仿佛要肉身养蛊,养出绝症绝中绝。
这都什么事啊!
不过是带人参观一下故乡博物馆,怎么就节外生枝,还生出这么大枝!
万君竹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为自己的命运而哀叹。
清月却说道:“这恐怕不是幸与不幸的问题哦,这场内盗行为是临时起意,专门针对我们的。”
清月一边细心地检视着地上散落的文物,一边做出判断。
万君竹惊讶道:“针对你们?”
清月说道:“简单来说就是不想让我们看到这些历史文物……尤其是这跟万雷柱。蓝澜,能解析一下吗?”
蓝澜哼了一声:“你以为我是谁啊?”
说话间,少女伸手召出骨杖,在万君竹提心吊胆的目光下,将沉重的骨杖在万雷柱上轻轻一点。
刹那间,这根手臂粗细的青色石柱上雷光迸溅,光芒闪耀得人睁不开眼。
作为元素域的魔道大师,万君竹清晰地感受到了元素的涌动,以万雷柱为核心,整个希望港的元素都向着一处聚集过来。
不过这个宛如潮汐的过程只维持了短短一瞬,光芒紧接着便熄灭下去,元素的涌动也戛然而止。
清月关切道:“没事吧?”
蓝澜撇了撇嘴,没忍住疼痛,甩了甩被雷光电得麻痹的手掌,嘴上却强硬道:“你以为我是谁啊!”
“解析有成果吗?”
蓝澜没好气道:“你以为我是谁?雷王本尊吗?一个废弃了三千五百年的破石头,你指望我能从中解析出多少东西?不过有一点至少可以确定,上面的元素之力依然还活着。”
“果然……”清月缓缓点头。
万君竹却冷静不下来:“果然什么!?你刚刚是说这石头还活着?!”
活着二字,对万君竹来说可谓莫大的刺激。
毕竟来之前才听清月说过什么雷王可能依然存活之类的话,此时在他眼中,这万雷柱简直就是雷王遗蜕,随时可能复生成雷王本人。然后那个统治人类数千年的上古之王则随时可能将现有的繁华文明毁于一旦!
清月安慰道:“不必过度恐慌,万雷柱只是普通的历史遗物,没有什么威胁可言。雷王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死而复生。”
“等等,你是说不可能这么快,不是说不可能吧?”
清月笑道:“太过讲求细节的男人会一直单身哦。”
单身狗万君竹再次遭到精神打击。
清月很快收敛笑容,目光看向白骁:“小白,你来试试看呢?”
白骁点点头,伸手按住雷光犹存的石柱。
刹那间,仿佛有一条通道在掌心中绽放,无穷无尽的迷雾在通道四周弥漫,而远方则是漆黑的深渊……
这种体验,与虚界之行颇有相似之处,尤其是遮蔽视野的迷雾。但最终透过迷雾看到的深渊,却让他隐隐唤醒了另一端记忆。
第二次移植魔种时,借助魔族母巢看到的那片深邃夜空。
不过脑海中的异景只维持了片刻就戛然而止。
白骁遗憾地收起手,睁开眼,却见所有人都用无奈的目光看着他。
原来手中那价值连城的历史文物万雷柱,不知何时已经化为灰败的粉末了。
“是我做的?”
蓝澜撇了下嘴巴,笑道:“当然不是啦,是这石头年久失修,自然风化了。是吧万院长?”
被点名提问的万君竹只感觉血压又开始飙升,看着这块寄托了他部分童年的珍贵文物的遗骸,这位终归经历过社会风霜的青年才俊,强笑道:“的确……有可能是自然风化。”
说话时,万君竹只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
“你们不要这么强人所难。”清月的声音宛如天籁一般,“保存了三千五百年都未有丝毫损毁的万雷柱,怎么可能突然就风化了?这显然是人为的结果,而罪魁祸首,当然是光天化日之下监守自盗的馆长大人了。”
说话间,清月来到墙角那瑟缩的老人身旁,伸手将他拎了起来。
少女手臂纤细,然而却带着毋庸置疑的力道。老人口中发出嗬嗬的呻吟,张牙舞爪地挣扎,却还是无可奈何地被提了起来。
清月从他胸前摘下一枚描绘着船只扬帆的徽章,丢给了万君竹。
“确认下他的身份吧。”
万君竹早在迷离域中确认过,此时只点点头:“的确是希望港博物馆的馆长段苞……我记得我小时候他就在博物馆工作,当时还是他为我讲述了历史对文明的意义,以及博物馆对铭记历史的意义,想不到居然是他……”
说话间,万君竹不由点燃了真心的怒火,仿佛是被人背叛的痴情少女一般,咬牙切齿,目眦尽裂。
清月说道:“还请息怒,此事恐怕也不是由得他来做主的,他也只是听命于人吧。”
“哦?”万君竹这才怒火稍霁,质问起馆长段苞,“你是被人指使的?是谁?”
却见瑟缩的老人露出万分惊恐的目光,视线的焦点却没有停留在在场任何一人身上,而是锁定到了远方。
“我,我什么也没说,不要杀我……”
话音未落,这位佝偻老人就在众人视线当中化为一片齑粉!
毫无征兆,也毫无逆转的可能。
清月的脸色霎时间沉了下来,头顶陡然亮起一轮血月,赤红色的屏障舒张开来,将一切入侵的外物都隔绝在外。
蓝澜同一时间做出反应,骨杖上点燃了一团宛如电弧的青色火焰,雷与火完美交织在一起,不时向外迸射出一道道燃烧的电弧,编织成了敏锐的触角网络,只要有任何敌意沾染到这张网,都将在瞬息间遭遇山洪海啸似的元素冲击。
白骁的反应最为淡然,他紧握住漆黑的骨矛,矛尖虽然垂向地面,但即便隔着半个展厅的万君竹都感到毛骨悚然,仿佛已经被人用凶器直接抵在了胸膛上。
这一刻,拥有青年才俊之称的万君竹,只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眼前这三名来自雪山部落的少年少女,不过十六七岁,但展示出的力量已经让他这位魔道大师感到绝望。
太子殿下在炽羽岛上输得不冤啊!
不过往好处想,如今这般强大的力量,终归是站在自己这边的……无论那个幕后图谋的人在算计什么,都不可能得逞了。
但这种乐观主义的想法才刚刚兴起,就听蓝澜啧了一声,手中骨杖向窗外一指,青色的雷火瞬间化为洪流奔涌而出,将这历史悠久的博物馆外墙化为齑粉,余波不止,一路向前,直至没入地平线。
清月头顶的血月也变得更为凄厉,浓郁的魔能化为实质从月亮的轮廓上流淌下来,以至于身处红光笼罩中的人就仿佛被强酸腐蚀,清晰都感受到血肉与魂魄的溶解。
只有白骁立在原地岿然不动,但漆黑的骨矛中却隐隐传来呼啸声,那声音非男非女,非远非近,仿佛只是不值一提的杂音,但只要稍稍凝神细听,就会感到魂魄仿佛被强大的吸力撕扯过去……
三人同时发作,呈现出的森罗杀域让万君竹脑海一片空白,完全做不出任何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三人肆意施为。
这里是希望港,是东大陆圣元帝国最大也历史最悠久的港口,常驻人口近百万,南部博物馆尤其处于历史名胜区,无论是聚集的游客还是附近的居民都不在少数,若是任由几个人间凶器逞凶,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不堪设想又能怎么样?
万君竹曾经对自己的实力有着相当的自信,但此时却发现那份自信简直可笑!如果这三人的目标是对准自己,那自己根本连任何反应都来不及就要灰飞烟灭!
堂堂魔道大师,已经真真切切地形如蝼蚁了!
只不知……这三人杀意滔天,究竟是想做什么?这里有什么值得如此大张旗鼓地发作的人吗?
好在片刻后,三人就不约而同收敛了力量。
蓝澜顿了下骨杖,气恼道:“太可耻了!居然这样都被人跑了!平胸女你到底在做什么啊!”
清月摇了摇头:“对方的手段诡奇难防,我已经尽力张开了领域,但仿佛和对方完全处在平行位面,没有产生丝毫影响力。”
“果然平胸会导致平行啊……”蓝澜毫不客气地跑题加人身攻击,然后转问道,“小白,你怎么样?”
白骁仍然紧握着骨矛,若有所思地说道:“我刚刚好像看到了一只眼睛。”
“眼睛?”清月惊讶不已,“难道是……”
“嗯,就是我在第二次魔种移植的时候看到的眼睛。”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