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英仕达平日里来这条街找这里边的姑娘,英太太的愤怒其实是没有多少的。
这等同于给他寻了一个玩物,让他不至于被真的什么脏臭的玩意儿给勾的身子都坏了。
“行了,老郑,把车停在这里,你带着人去一趟少爷总是去的怡红搂去,去问问,最近少爷也是去了她们姐妹俩的那边。”
“若是也不知道,就让她们在这红街里边,挨家挨户的给我敲门。”
“据我所知,当初少爷进了这条街了之后,可是有不少人打算挖那两个姐妹的墙角的。”
听得太太的吩咐,老郑赶忙称是。
他带着人没带犹豫的就往红楼居中的一栋特别显眼的小二层而去。
这是红楼当中最多的一种建筑风格,仿欧式。
大概是觉得这样才有些新时代的新气象吧,现在就算是婊子想要从良也要拿出点洋人范儿了。
对于此,英太太是嗤之以鼻的。
她就坐在黄包车内,依靠在车夫特意让张妈缝制在靠背上的软枕上,开始考虑着在英家的大动荡之中自己的娘家应该何去何从。
其实,若不是英太太还有一个亲生的儿子在这里的话。
要比英家的当家人英峰能耐多的英太太甚至都有了离婚的打算。
日本人那是轻易能得罪的吗?
旁人都避之不及的人,只有英家这种蠢货家主才会上杆子合作的。
这位总是把北边的张大帅都跟日本人合作,与日本人合作就是国策挂在口中的男人,就是她邓红不得不嫁的男人。
这样的愚蠢的家伙就因为他是一个男人,竟然还能继承了整个英家。
而她从小就被父亲称赞不输于自己的哥哥,却因为是一个女儿身,只能用作家族之间的联姻了。
害得她进了这样的人家不说,还要成天的撒泼打滚,才能降低对方对于自己身份的介意,才能在暗处为自己谋求好处。
也正是因为她生了一个男孩,她才想要再等等看。
毕竟就算是英家因为这件事儿垮了,那毕竟也是一个家族不是?
待到所有的权益归拢在自己的儿子的手中的时候,那她也仿制一下前朝西太后的风范,来做那个幕后操纵之人啊。
儿子蠢的如同他的父亲,却也方便了她的控制不是?
大概是这么一想就能让英太太的心情舒畅了一些,在黑暗之中再也不用伪装成鲁钝妇人的邓红就微微挑起了嘴角。
只是下一刻,回返的老郑却是站在了她的车前,给她带来了一个不算美妙的消息。
“怡红楼中的两个姐妹已经许久不曾见过少爷上门了。”
“最晚一次,还是在英家出事儿后的第三日。”
“少爷给她们留了一袋子的银元,不多,也就是二三十块的样子,告诉她们短时间内怕是过不来了。”
“还与她们姐妹说,若是听到了英家倒了的消息,就想办法再寻另外一个靠山吧。”
“免得在这条街上失去了他英家大少爷的庇佑,怕是不多时就要被外来挑战的娘们给直接踢出红街了。”
听了这话的英太太不再多言,只是从包车的棚子底下伸出一只手来,朝着老郑这一行人摆了一下,那所指的方向却是在城市的另外一面,那个充斥了金钱味道,人员比这里还要复杂的聚赌之地。
“这里留下两个人看着,寻各个小楼的门房许以好处问问这几天的消息。”
“其他人跟我去最后一处瞧瞧。”
“若是还没有,就跟我直转警察局,让更专业的人过来寻人吧。”
“可是!”听到这里的老郑觉得有些不妥。
英家这种情况……说不定少爷的失踪就是日本人做的。
可若真是日本人的报复,那么英太太却是直接通报给了警察局,先不说那些怂货们敢不敢查的问题了。
只单单将英家放在明面上让人议论,让英家与日本人的关系在表面上更加的激化,无论是对于少爷的找回还是对于英家的利益都是没有半分的好处的。
这种方式简直就是昏招啊。
作为家中的忠仆老郑觉得他应该有必要提醒太太一下的。
所以,当老郑张开口正要说话的时候,英太太却是再一次的伸出手阻止了他:“老郑,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你放心,我是以个人的名义在私底下拜托的。”
“这事儿不搁在明面上,丢不了他英峰的臭名声。”
听了太太的这番话,老郑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他随着太太的车往赌场的方向进发的时候,心中却是咯噔的顿了一瞬。
济城警察局长,现任的,不是那个谁吗?
以一平民背景在不同背景的军阀之间辗转,最终爬上了这个高位的传奇人物董碧昌啊。
这位被自诩为上等人的老爷既鄙视又忌惮的男人,好像曾经还跟太太有过一段?
想到这里的老郑那眼角就不住的抽抽,在跟着车一起行进的过程之中,总是忍不住的往家中的包车的方向看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从今天晚上开始,英家就要不太平了,而这个济城城内一直藏在底下的暗涌,怕是就要变成明潮了。
“唉…….”
老郑叹了一口气,他瞧着那越跑越近的花鸟鱼市大街就将刚才发散的思维又给拉了回来。
这是他一个管家应该管的事情吗?
这是老爷与太太之间应该打的机锋啊。
他只需要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在这个地方保护好太太的安全才是。
“太太,咱们到了。”
“只是想要去得意赌坊的斗兽馆中寻得那位史老板来打听一二的话,只凭着我这张老脸可是没有那么大的面子的。”
“这事儿还要劳烦太太亲自跑上一趟,这史老板来济城做生意的时候,只穿出了铁血的手段,却没有阴损的风评。”
“听说他喜欢直来直去凭借着狠厉与拳头争地盘,却从不曾听说他以及他手底下的兄弟,有过欺负妇孺的习惯。”
“所以太太若是去见史老板,一定要表现的哀伤一些。”
“说不定史老板不但不会怪罪咱们想要找人的稍显失礼的要求,还会帮咱们一把也说不准的。”
听到了老郑的劝说,还没下得车来的英太太就嘲讽的挑了一下眉毛。
这老郑不愧为那个蠢货的一条好狗,还真是时时刻刻的不忘记替自己当家作主呢。
不过现在还没个儿子的消息,待到真觉得情况不妙了,她在翻脸的时候顺便将这个老货给一并收拾了,也不算亏待了他。
想到这里的邓红就理了理自己的鬓角,端起一副很是能唬人的当家太太的气势,由着张妈搀扶着,就往这赌坊深处的斗兽坊内走去。
一行人往前,由着门外的护卫给挡了大半。
听得老郑上前的请求,一护卫的头领就回到内里去寻这史老板的回话。
史进钱听了一大家的女眷上得自己的门前,本也没当回事儿。
现如今那些富家太太们喜欢凑热闹,玩儿刺激的心可不比那些老爷们要低上多少。
有那些心狠的女人可比一般的男子厉害多了。
就是因为她们这样的参与的越来越多,竟是有那不甘寂寞的,竟是用自己手里特意养着的土狗约着斗另外一与自己不对付的女士家中据说巨凶的京巴狗。
这两贵妇人竟然还各自带了一批交好的娘们,特意的包了一个场子,将这一场十分不对等的厮杀从头看到了尾巴。
大概就是由着这一场比斗开始,属于这群女人的赌博就正式拉开了帷幕。
她们由以前的打嘴炮改成了在这里一较高下。
各自托人重金买来的狗子,那是一个赛着一个的凶悍。
什么沙俄的高加索犬,什么德意志的黑背,什么远在青藏高原的赛狮子,还有驰骋极寒的阿拉斯加。
若讲前面的几种还真是威猛,至于后边的一种就是纯属过来搞笑的。
这种不知道从哪里运过来的外国犬,战力如何他是真不知道。
但是讲到拆家的能力却是一只抵上了另外的三只。
且还有一个特别的毛病,这济城的三伏天热,一热了,那几种毛长的巨犬不管体型多大,就全趴下了,是一点本事都施展不出来的。
对于这些太太们的闹剧,史进钱那是打心眼里欢喜的。
旁的不说,直说这些犬种的优秀以及多样性就是他这种从小城镇出来的土鳖是看不到的。
他不曾有的进优良狗的渠道,这下子全都被那些富家太太们给打通了。
并且将他这里给当成了一个中转站,在他史进钱手下这一波最会伺候狗的人手中训练出来了之后,再由太太们上门挑选。
到了后来,这事儿虽然成了势,却因着没有个章程而显得乱糟糟的。
还是他特意去寻了邵年时这个合股人,用既然是合伙的,就没得躺在那只拿分红不帮忙吧,拖沓了好一阵,才磨着这个不知道为啥想不开非要去学习的经商天才给做了一个养犬贩犬的流程。
自从那套流程实施了之后,他史进钱才知道,这年头国外竟然还有给野兽看病的兽医。
跟中国的骡马牛羊草根汤一碗的兽医大夫们不同,人家可是专门给金贵的猫狗看病的西医。
用的都是冷冰冰的器械,吃的可都是机器压出来的大药片子。
不但如此,什么宠物配种,什么梳毛打理,什么宫廷传出来的训狗驯兽的秘方,竟是被邵年时这个出主意的人,一一的给他史进钱找出来一条与众不同的经营之道。
由着他被别的赌坊给嘲笑成养动物的人了,却在无人知晓的底下,赚了一个满盆子满碗。
只不过这一次,这位太太来他这里不是为了寻狗的,而是为了寻人的。
那位英太太口中的少爷他也见过,是一位不差钱的冤大头。
可是这位英少爷在他史进钱看来,却不是一位好客人。
因着英家的背景,史进钱但凡是见到这位少爷来了,那都要找人特意的吩咐一下底下坐庄的自己人。
可以让这位少爷输钱,却是不能让人输得太多了。
毕竟,赌场若是想要一个人倾家荡产那可是太过于容易了。
可是开赌场的人知道,你若想让一个人破产的话,首先你要能吞的下人家家的产业,并且不会因为后续而有过大的麻烦。
若是惹到了不该惹的人,或是吞了不该你吞的钱的话,那到时候破财的人是谁就真的不好说了。
所以,史进钱实际上是最不耐烦接待英仕达这种类型的少爷的。
因为他跟那些家里只有钱的少爷们不同,他牵扯到了史老板最瞧不上的日本人了。
故而,现在英太太因为英家少爷的事儿问上门来,史进钱是一点都不慌的。
不管他英家的少爷出了多大的事儿,都是与他得意赌坊一点关系都没有的。
只是史进钱不知道,当他听了外边的人的通报随口与旁边一直等着吩咐的邢六说了一句:英家人过来问咱们见没见过他们家的少爷,这事儿就给安排在你负责的贵宾厅里边吧的时候,就没发现,他觉得很有培养潜力的邢六,在这个时候身形是微微一顿的。
这位得了命令的小子,在转出史老板的内厅外出准备的时候,他刚才露出来的那一点的不自然就消失殆尽了。
邢六自觉地自己应该没有露出什么破绽,想到来的人只是那英家的太太而不是真枪实弹前来问罪的英家男人,他就觉得,自己做的那事儿是没被人发现的。
而后边的事儿果不出邢六的预料,就站在会客厅内听完了英太太与史老板的一问一答的他,那是彻底的放下了心来。
这位丢失了儿子的太太并没有任何的头绪。
事情到了这里,邢六知道,这件事儿英家人只能当成一桩莫名的失踪案件而自认倒霉了。
可是他却低估了一个女人的报复心理,以及时间越拖,越是见不到儿子归来的可能后的绝望。
这位从赌坊之中问询无果的女人,在黑夜之中坐了很久。
待到第二天天大亮的时候,才返回到了自己的家中。8)